第八章 出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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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耍花样?”灰衣人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桌沿,但周怀锦清晰地看到,他袖口处,一点极其隐晦的寒芒一闪而逝!那是袖箭,或者匕首!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时刻!

“哗啦——!!”

茶寮门口那半旧的布帘猛地被粗暴地掀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

两个穿着玄黑皮甲、满脸横肉、腰间挎着腰刀的汉子闯了进来!他们并非正规皇城司缇骑的制式装扮,皮甲陈旧,刀鞘磨损,眼神凶狠中带着贪婪和市侩,更像是依附于皇城司的帮闲或者底层的地痞头目!

“掌柜的!老规矩!两碗茶!快点!”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大大咧咧地嚷道,目光如同饿狼般扫过茶寮内部,当看到角落里那两个脚夫时,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而当目光扫过雅座这边的灰衣人和周怀锦时,尤其是看到周怀锦那副“行商”打扮和身侧的褡裢,贪婪之色瞬间大盛!

“哟!生面孔啊?”刀疤脸汉子带着另一个同伴,大摇大摆地就朝雅座这边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狞笑,“这兵荒马乱的,还有行商敢往这钻?小子,哪条道上的?懂不懂规矩?这城隍庙后街,可是咱们兄弟罩着的!想在这落脚,得交‘平安钱’!”

他们显然是借着皇城司全城搜捕的由头,趁机敲诈勒索过往的行商和百姓。

灰衣人斗笠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搭在桌沿的手微微一动,似乎就要发作!但显然,他此刻的身份需要低调,不愿节外生枝。

周怀锦心中念头电转!危机,也是转机!这两个蠢货,来得正是时候!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和谄媚,身体下意识地往灰衣人这边缩了缩,仿佛找到了依靠,声音带着哭腔:“军……军爷!小的……小的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该交!该交!”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褡裢里摸索,掏出一个瘪瘪的、打着补丁的旧钱袋,哗啦啦倒出里面可怜的十几个铜板,双手捧着,哆哆嗦嗦地递向刀疤脸,“军爷……小的……小的就这点……求军爷行行好……”

“妈的!打发叫花子呢?!”刀疤脸一看那十几个铜板,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他伸手就要去揪周怀锦的衣领,“穷鬼!给老子搜!看看这褡裢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就在刀疤脸的脏手即将碰到周怀锦衣领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

灰衣人一直放在桌面上、看似随意敲击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快如闪电般,精准地拍在了刀疤脸伸出的手腕脉门之上!

动作幅度极小,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但效果却极其霸道!

“呃啊!”刀疤脸只觉得手腕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惨叫一声,触电般缩回手,惊怒交加地看向那个一直被他忽略、戴着斗笠的灰衣人!

“你……你他妈敢动手?!”刀疤脸的同伴见状,怒吼一声,“刷啦”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茶寮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老掌柜吓得缩到了柜台后面,角落里的两个脚夫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

灰衣人依旧端坐不动,斗笠遮面,看不清表情。但他放在桌沿的那只手,袖口处的寒芒似乎更加清晰了一点。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那两个拔刀的地痞如坠冰窟,握着刀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他们只是仗势欺人的喽啰,哪里见过这种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

“滚。”

一个字,从灰衣人斗笠下冷冷地吐出。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冰渣子,砸在两个地痞的心头。

刀疤脸捂着自己剧痛发麻的手腕,看着同伴手中微微发抖的刀,再感受着那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意,心中那点凶性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毫不怀疑,再敢废话一句,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

“你……你等着!”刀疤脸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连地上的铜板都顾不上去捡,和同伴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茶寮,瞬间消失在街角。

茶寮里恢复了死寂。老掌柜和脚夫们都吓傻了。

灰衣人缓缓收回放在桌沿的手,那股冰冷的杀气也随之收敛。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斗笠微微侧向周怀锦的方向。

周怀锦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的交锋,虽然短暂,却让他近距离感受到了这个灰衣人的可怕!出手快、准、狠!对力道的控制妙到毫巅!仅仅一拍,就废了那地痞一条手臂的战斗力!此人绝对是影魅手下的精锐!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感激,对着灰衣人连连作揖,声音发颤:“多……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出手相救!小的……小的感激不尽!”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周怀锦刚才那番“只信得过影魅大人”、“必须亲自出城”的话,以及此刻这“恰到好处”的“被欺凌”和“感激”,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推动力。

“城外何处?”灰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沙哑,但似乎少了几分刚才的杀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决断。

周怀锦心中一定!鱼儿,咬钩了!

他脸上露出为难和畏惧的神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城……城西十里坡,乱葬岗……往北走三百步,有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图……图就埋在树根下三尺……用油布包着……”他说得极其详细,仿佛真有那么回事。

灰衣人斗笠下的目光似乎锐利地闪动了一下。乱葬岗?这地方……倒是符合藏匿隐秘之物的特征,也足够偏僻。

“何时?”灰衣人追问。

“明……明晚子时!”周怀锦斩钉截铁,“小的……小的在槐树下等大人!只……只等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灰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再次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笃笃。然后,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无声无息,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看都没看周怀锦一眼,径直走向门口,掀开布帘,身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中。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周怀锦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粗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劣质的苦涩感冲淡了喉咙里的干涩和刚才那惊心动魄交锋带来的心悸。

他慢慢站起身,背好褡裢,脸上重新恢复了那副木讷行商的愁苦表情,对着柜台后惊魂未定的老掌柜微微点了点头,也低头走出了茶寮。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他沿着城隍庙后街的青石板路,脚步依旧带着底层人的虚浮和谨慎,朝着与灰衣人相反的方向走去。心中却在急速盘算:

第一步,接触完成。饵已抛出。地点,乱葬岗,老槐树。时间,明晚子时。

第二步,必须确认影魅是否会亲自上钩!如果只是派刚才那个灰衣人,甚至其他手下,那计划就失败了!他需要更重的诱饵,或者……制造一个影魅不得不亲自前来的理由!

第三步,地点选在乱葬岗,不仅是因为偏僻,更因为……那里是周国旧都附近唯一一处没有完全被宋朝掌控的、地形复杂、便于埋伏也便于……利用某些“东西”的地方!

他需要更多的布置。需要眼睛盯着醉仙楼,盯着皇城司的动静。需要确认张铁锤下的那点“安神药”,是否起到了预期的作用——让某些人暂时无暇他顾。

就在他转过一个街角,准备抄近路返回鼹鼠巷方向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穿着皇城司制式玄黑皮甲的缇骑,正围着一个卖菜的老农推搡呵斥。老农的菜担子被踢翻在地,青菜萝卜滚得到处都是。老农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

“军爷饶命!饶命啊!小的真不是奸细!小的就是城东王家庄的……”

“少废话!我看你这老东西就像那通缉犯的同伙!带走!回去好好审审!”一个缇骑小旗官模样的汉子不耐烦地一脚踹在老农肩膀上,厉声喝道。

周怀锦脚步微顿,眼神冰冷地扫过这一幕。宋朝的爪牙,正在用最粗暴的方式,将恐惧和压迫渗透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低下头,准备绕开。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那个被踹倒的老农,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几根沾满泥土的白萝卜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其中一根萝卜滚到了他的脚边不远。在那粗糙的、沾满泥巴的表皮上,似乎被人用指甲,或者什么尖锐的东西,极其细微地、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周怀锦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仿佛要避开地上的烂菜叶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了那几个微不可查的刻痕:

**“地牢……西……水……”**

字迹极其潦草,刻痕很新,带着一种仓促和绝望!后面似乎还有字,但萝卜滚动的过程中被泥污彻底掩盖了!

地牢?西?水?

周怀锦的脑海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五大高手!被关押的地牢!西……难道是皇城司西大狱?水……是暗指牢狱中的水道?还是别的什么?!

这老农……难道是……?!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正被缇骑粗暴拖拽起来的老农。那老农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粗糙,眼神浑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完全就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普通农民!看不出任何破绽!

但那个萝卜……那个用指甲刻下的、指向“地牢”的信息……

是陷阱?还是……绝望中传递出的求救信号?!

周怀锦的脚步停住了。他站在街角,看着那老农被缇骑推搡着、哭嚎着拖走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根沾着泥土、刻着秘密的萝卜。年轻的脸庞在伪装下显得木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翻涌起惊涛骇浪!

乱葬岗的陷阱还未布好,通往皇城司西大狱的道路,似乎也悄然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两条线索,如同毒蛇般同时缠绕上来,将他拖向更深的漩涡!

这盘棋,越来越凶险,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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