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挟着水汽漫过青石板路,老灶头面馆的烟囱率先刺破朦胧,将炊烟织成淡青色的绸带。林昭往炉膛里添了块新劈的枣木柴,火星噼啪迸溅时,他系紧蓝布围裙,腕间银镯与案板相撞发出清响——那是成亲时苏婉用绣庄头笔盈利打的,内侧还刻着昭婉同心的小字。
面团在他掌心翻转揉捏,渐渐泛起绸缎般的光泽。阿婉,该调卤水了。他头也不抬地喊着,擀面杖碾过面团的声响里,传来隔壁绣庄珠帘轻晃的叮咚。苏婉抱着竹编针线筐走来,月白襦裙扫过门槛时带起一缕茉莉香,早备好了,加了昨夜新摘的紫苏。她揭开陶瓮,琥珀色的卤汁里沉睡着八角桂皮,袅袅香气与面汤的醇厚交织成网。
林昭手腕运力,面团如银蛇般在刀下飞散,簌簌落入沸水中。你看,他笑着挑眉,这手擀面的功夫,是不是比刚开面馆时强多了?苏婉倚着门框穿针,阳光透过她鬓边的玉簪,在案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强太多咯,当年你揉面能把自己摔个屁股墩。话音未落,两人同时笑出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掠过。
绣庄的绣架上,秦淮河景已现雏形。苏婉的银针穿梭如蝶,将对岸的画舫绣成金线勾勒的剪影,河面上的涟漪则用渐变丝线晕染。这次要把夫子庙的飞檐绣得更灵动些。她对着晨光举起绸缎,细密的针脚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林昭端来新煮的阳春面,碗里卧着溏心蛋,金黄的蛋液缓缓漫过葱花:当心眼睛,吃完这碗再绣。
远处传来评弹《玉蜻蜓》的唱段,吴侬软语顺着穿堂风飘进店里。绣架上的金丝雀突然振翅,尾羽扫落案头的绣样。苏婉放下碗筷去拾,却见林昭已先一步弯腰,两人的额头轻轻相抵。当心烫着。林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伸手接过她指间快要滑落的绣绷,等这批绣品交了,带你去听整场的评弹。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爬上青瓦,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案板上。林昭继续切面,刀刃与案板的敲击声,和着苏婉重新穿针引线的沙沙声,在面馆与绣庄之间编织出细密的韵律。偶有早起的茶客推门而入,看见这对璧人,都默契地放轻脚步——这般静好的晨光,原不该被轻易惊扰。
师父!面汤要糊了!学徒阿福手忙脚乱地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里,骨汤翻滚着奶白色的涟漪。林昭笑着接过木勺搅动,撒入青翠的葱花和炸得金黄的猪油渣:火候要守,就像做人得稳当。话音未落,面馆已飘进三三两两的食客,老茶客们熟稔地招呼:照旧!阳春面配一笼苏娘子的蟹黄包!
后院的绣房里,苏婉正手把手教新来的绣娘勾勒针法:这缠枝莲要用套针,线色从浅青到黛蓝,像春溪漫过青石。她抬手示意,绷架上的绸缎顿时流转起灵动的水色波纹。窗外传来面馆伙计的吆喝,混着蒸笼揭开时的白雾,将绣房氤氲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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