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秦淮河畔晕染成一幅流动的水墨长卷。老灶头面馆的灯笼次第亮起,橙红色的光晕透过竹编灯罩,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昭半倚在柜台边,骨制算盘珠子在他指下翻飞,清脆的碰撞声与后厨飘来的面香、隔壁绣庄传来的绣绷轻响,交织成独属于市井的韵律。
苏婉抱着新完工的湘妃竹屏风款款走来,烛光为她月白色的襦裙镀上一层暖黄。屏风上,双面异色绣的并蒂莲在烛光中摇曳生姿,正面是朱砂红的热烈,背面却化作藕荷色的婉约。城东绸缎庄的李掌柜刚走,她将茶盏轻轻搁在算盘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账本上的字迹,说是下月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大婚,要二十匹百子千孙纹样的喜被面。
话音未落,阿福端着青瓷碗从后厨转出,蒸腾的热气里,酒酿圆子裹着金黄的桂花糖浆,在碗中沉浮如星子落银河。师父师母快尝尝!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这次我往圆子里包了玫瑰豆沙,比上次的枣泥更香甜!
八仙桌旁,三人的影子被烛火拉长,与墙上悬挂的《清明上河图》剪纸相互交错。窗外,秦淮河上的画舫缓缓驶过,琉璃灯在水面拖出斑斓的光带,隐约传来的评弹声婉转悠扬: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林昭夹起一枚圆子喂给苏婉,看她眉眼弯成月牙,忽然觉得这人间烟火,远比任何珍馐美馔更令人心醉。
子夜打烊,金陵城渐渐沉入酣眠。林昭和苏婉登上绣庄的木质露台,脚下是层层叠叠的黛瓦,远处夫子庙的灯火却依旧璀璨。孔明灯载着游人的祈愿冉冉升空,与星河遥相呼应,将飞檐上的脊兽剪影勾勒得如梦似幻。屋檐下晾晒的绣品随风轻摆,苏绣的牡丹、湘绣的猛虎、蜀绣的芙蓉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恍若万千生灵在夜色中苏醒。
记得吗?那年暴雨倾盆,林昭揽住苏婉的肩,指尖摩挲着她发间的银簪——那是用第一笔绣庄盈利打的定情信物,咱们守着漏雨的小面摊,你冻得直打哆嗦,还非要给客人绣个平安符。
苏婉倚在他肩头轻笑,发丝扫过他脖颈,痒痒的:现在倒好,阿福做的阳春面,连对岸画舫上的歌女都派丫鬟来打包。她抬手指向河心,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正缓缓驶过,船头挂着的绣帘上,绣着老灶头面馆的招牌纹样,前儿个李妈妈还说,要订五百个绣着面碗的香囊,说是给姑娘们当伴手礼。
夜风掠过秦淮河面,带来湿润的水汽。林昭握紧苏婉的手,看着夫子庙的灯火将他们的影子与屋檐下的绣品剪影重叠,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寒夜,两人蜷缩在面摊里分食冷馒头的场景。如今,那些熬过的苦都酿成了甜,在这秦淮河畔的一方天地里,化作了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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