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破败的祠堂,我站在门槛上,脑子里全是地板上那个暗红色的符号。
那形状,和邪灵玉坠上的一模一样。
幽璃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明天去祠堂,等判官。”
等谁?等什么?
我低头看手里的玉坠,那抹暗红色的光,似乎比之前更刺眼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我便走进了这座荒废的祠堂。
屋内全是灰,阳光从破窗斜进来,割裂了昏暗。香案腐朽,供桌上的牌位东倒西歪,像是被谁狠狠摔过。
我盘腿坐在正中央,学着幽璃教的法子,强迫自己静下来。
可心还没静,一道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
“你就是许阳?”
我猛地睁眼!
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袍老者,须发皆白,眉心一道朱砂印,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刀。
“……判官?”我喉咙发干。
他点了下头,袖中滑出一卷泛黄的纸册,在我面前摊开。
“我来指点你。”他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但不是为了你。”
我没吭声,听着。
他翻动纸页,指着其中一行字:“昨晚那只冤魂,你渡的?”
我点头。
“不错。”他语气平得像一潭死水,“但也仅此而已。”
我眉头一拧。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救了它?”他抬头,那副样子不像是看人,倒像是在审视一件东西,“错,你只是让它暂时滚蛋了而已。”
我心里一股火就上来了:“它已经消散了!”
“那是它自己不想留了。”判官合上纸册,“真正的渡化,是让它们放下。不是靠你那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把它骗走。”
我没话了。
“你太急了。”他继续说,“你以为开口说话,就能安抚它们?你忘了,它们不是人,是怨气。你不懂它的疼,就别装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
我拳头捏得死紧,那股火气直冲脑门。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算懂?”
判官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你愿意听?”
我咬着牙,点头。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丢给我。
“贴在地上,画个圈,把自己关进去。”
我照做。
符纸落地,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然后又开始流动,像水一样绕着那个圈子打转。
“定心符。”他解释,“稳住你的气,别被外面的东西冲垮。”
我站进圈里,闭上眼。
“现在,去感受。”判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别想着怎么劝,去想它为什么恨。”
我屏住呼吸。
祠堂深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有人在哭,又像风刮过屋檐。
我的心跳慢了下来,耳朵里只剩下那一声声的哭泣。
“它不是在哭。”判官的声音忽远忽近,“它在喊冤。”
我猛地睁开眼!
“它想让我知道什么?”
“不是让你知道。”判官摇头,“是让你听见。”
我重新闭上眼。
这一次,我不再去听声音,而是去感受那股情绪。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炸开的愤怒和不甘,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往我心口捅。
我瞬间明白了——它不是在求救,它是在控诉!
“它觉得没人信它。”我喃喃自语。
“对。”判官点头,“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教它怎么做,而是让它明白,有人愿意听它把话说完。”
我抬眼看向他。
“我该怎么做?”
判官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放在地上。
“回音镜。”他指了指镜面,“它会把你刚才的蠢样,再放一遍。”
我凑过去,镜子里正是我和那只冤魂对话的画面。
“看你那德行。”判官指着画面中的我,“语速太快,太急,跟赶着投胎一样。”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果然,一脸的不耐烦。
“你不是在听,是在催。”他毫不留情,“你以为你在帮忙,其实你只是想快点了事。”
我咬紧了后槽牙。
“那我该怎么办?”
判官没回答,只是指了指我的胸口。
“闭眼,听风,听心跳,听你自己。”
我依言闭眼。
风穿过破窗,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心跳声一下,一下,平稳有力。
我整个人慢慢松弛下来,沉进了一片死寂里。
“行了。”判官的声音传来,“再试一次。”
我睁开眼,走向祠堂最深处。
那里,一团阴气正在缓缓凝聚,一只新的冤魂即将成型。
“它是谁?”
“沈家的一个仆役。”判官的语气很淡,“二十年前死于一场大火,案子至今没破。”
我点点头,走到那团阴气面前。
“我叫许阳。”我放缓了声音,“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那团阴气顿了顿,缓缓聚成人形,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说你想听?”它问,“你听得懂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蹲下身,手掌贴着冰冷的地板,去感受它残留的情绪。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听懂。”我说,“但我愿意试试。”
它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
“那场火,烧死了十二个人。”
我点头,没插话。
“他们说我偷了主人的东西,把我关进柴房,放火烧了整座宅子。”
它的声音里全是化不开的恨。
“我没偷,我只想拿回我自己的工钱。”
我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片火光。
“后来呢?”
“没人信我。”它低声说,“都说我是报应。”
我睁开眼,看着它。
“你现在,还想让他们知道真相吗?”
它愣住了。
“你还记得沈家的人长什么样吗?”
它的身形开始动摇。
“我记得。”它说,“可他们已经不在了。”
“那就让我记住。”我说,“我会告诉后来的人,你不是恶鬼,你只是个被冤枉的倒霉蛋。”
它看着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
“你……真愿意?”
“我愿意。”我说,“只要你愿意说出来。”
它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好。”
我伸出手。
它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住了我。
那一刻,我感觉它体内那股燃烧了二十年的怒火,正在一点点熄灭。
“谢谢你……”
我点头。
“走吧。”
它的身体开始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入虚空。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
判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张符纸。
“不错。”他说,“你总算学会开门了。”
我回头看他。
“这只是第一步?”
他点头。
“真正的渡化,不只是听,还要让它们释怀。”
我低头看着自己还残留着阴气的手掌,心里一片清明。
“那接下来……”
“接下来?”判官打断我,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你接了它的故事,自然也要接下它的怨。这叫因果。”
我心里咯噔一下。
“因果?”
“对。”他看着我的手,语气意味深长,“有些债,一旦背上,可就没那么容易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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