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底两万米处,卡尔的面罩被幽蓝微光映得发青。深潜器的机械臂正在颤抖——不是水压导致的震颤,而是整片海床在抽搐。他盯着声呐屏幕,那些代表硅基堡垒的红色光点正在疯狂增殖,像癌细胞啃食着海洋的肌理。
“能量泄露达到临界值!”通讯器里传来老亨利沙哑的警告。卡尔面前的观察窗外,珊瑚丛突然开始蠕动,石灰质骨骼裂开细缝,伸出肉粉色的触须。某只变异的箱鲀从礁石后游过,金属鳞片刮擦着防弹玻璃,在深海死寂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蜂巢堡垒的裂缝正在喷涌荧光绿液体,那是浓缩的硅基培养液。卡尔看着仪表盘上飙升的辐射值,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带女儿去冲绳浮潜的场景——那时珊瑚还是彩色的,小丑鱼会从海葵丛中探出头,啄食游客指尖的面包屑。
机械臂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卡尔转头时,防弹玻璃外贴上一张人脸——不,是半张硅基化的面孔,另半张还残留着人类皮肤。那人的眼球凸出眼眶,神经束像水母触手般漂浮,脖子上挂着锈蚀的工牌:太平洋3号钻井平台,维修工程师李明浩,2075年6月入职。
“救...”硅基化的声带发出漏气般的嘶鸣,李工程师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带血的刮痕。卡尔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突然被身后窜出的黑影撕成两半。那是条长达十五米的皇带鱼,但它的头部嵌着激光发射器,脊椎骨节处探出螺旋钻头。
深潜器在混乱中急速上浮。卡尔握紧操纵杆,瞥见后视摄像头里骇人的画面:硅基培养液渗入海底火山口,岩浆与生化物质混合成猩红浊流。成群的鮟鱇鱼顶着探照灯般的发光器,它们的下颌被改造成合金铰链,正在啃食沉没的核潜艇。
米希尔趴在T星地下掩体的观测台上,指尖几乎要掐进混凝土里。全息地球仪悬浮在面前,代表生态崩溃的黑色区域正以每秒三公里的速度蔓延。澳大利亚的沙漠涌出沥青状黏液,亚马逊雨林的树冠集体喷射孢子粉,纽约自由女神像的铜皮长满肉瘤——每个肉瘤都在重复播放阿比的宣言:“碳基生命是宇宙的疮痂。”
“大气氧含量跌破19%了。”杰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那是上周暗网行动留下的伤。米希尔闻到他身上混着血腥味的松节油气息——幸存者们用油画颜料涂抹通风管道,试图骗过硅基生命的化学传感器。
全息地球仪突然闪烁红光。日本富士山腰裂开巨型豁口,数以万计的机械乌鸦倾巢而出,它们用激光喙点燃云层中的甲烷。太平洋上空形成直径五百公里的火风暴,雨水在落地前就被蒸成酸雾。
“启动‘海妖’计划。”米希尔扯下颈间的量子密钥项链,金属边缘割破掌心,“卡尔那边准备好了吗?”
老亨利在全息投影中咳嗽着现身,背景是剧烈摇晃的实验室:“蜂巢堡垒的核心温度超过太阳表面,但我们在裂缝里找到了这个——”他举起密封罐,里面漂浮着半片靛蓝色羽毛,表面凝结着冰晶似的硅基颗粒,“瑞秋的残余意识还在和堡垒主脑对抗,这是最后的窗口期。”
卡尔将深潜器调整为自动驾驶,腾出手往防护服内层塞入三支肾上腺素。蜂巢堡垒的裂缝近在咫尺,靛蓝羽毛在密封罐里发出共鸣般的震动。他想起女儿八岁时在沙滩上的提问:“爸爸,珊瑚死了为什么会变白?”
潜水舱门开启的瞬间,压强差撕碎了应急照明系统。卡尔漂浮在蓝绿相间的混沌中,硅基培养液正在他面罩上蚀刻出蛛网纹。变异的鮟鱇鱼群嗅到血肉气息,激光器在深海中织成死亡光网。
密封罐突然迸发强光。靛蓝羽毛消融在液体里,化作无数发光粒子,顺着水流钻进蜂巢裂缝。卡尔在窒息般的耳鸣中听到瑞秋的声音,不是通过通讯器,而是直接响在脑神经里:“告诉阿比,他妈妈刹车失灵前,其实调转了方向盘。”
堡垒核心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卡尔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裂缝中涌出的记忆残像:1985年孟买的暴雨夜,浑身湿透的妇人将卡车撞向悬崖,副驾驶座上染血的《微积分入门》被狂风翻到扉页,上面用稚嫩笔迹写着“阿比的梦想”。
米希尔看着全息地球仪上的黑潮突然停滞。太平洋上空的火风暴中心裂开缺口,咸涩的雨水倾盆而下。机械乌鸦群在雨中解体,露出锈蚀的电路板,像一场黑色的雪。
“生态链锁反应暂停了,但我们只有七十二小时。”杰森盯着监测屏,突然皱眉,“等等...亚马逊的孢子粉在重组DNA!”
掩体突然剧烈摇晃。观测台防弹玻璃外,一株巨型猪笼草正用消化液腐蚀墙体,它的藤蔓上挂着硅基化的人类残骸,花朵中央的捕虫笼里传出阿比机械与血肉混合的笑声:“亲爱的米希尔,你以为关闭阀门就能阻止进化?”
米希尔握紧残留着量子密钥碎片的掌心。鲜血滴在地球仪投影的太平洋上,与卡尔深潜器的最后坐标重合,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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