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在失重中睁开眼，鼻腔里充斥着铁锈与腐烂植物的腥味。他漂浮在巨大的球形空间里，四周岩壁爬满发光的绿色脉络，像无数只萤火虫嵌在石头里。黏稠的硅基菌毯正在石缝间蠕动，把花岗岩腐蚀成半透明的晶体——这里不是传说中的地心熔岩世界，而是被改造的活体监狱。
“欢迎来到末日方舟。”机械声从头顶传来。卡尔抬头看见倒挂的玻璃舱，米希尔的脸在淡蓝色液体中漂浮，太阳穴插着的电缆通向岩壁深处。更让他窒息的是周围悬浮的“尸体”：杰森的胳膊上开满水晶珊瑚，老亨利的胸腔里绽放金属花朵，每片花瓣都在循环播放他生前的影像。
地面突然倾斜，卡尔撞上菌毯覆盖的墙壁。硅基物质立刻缠上他的防护服，面罩弹出红色警告：【意识入侵检测】。他拼命撕扯菌毯，触感像在撕下自己的皮。
“别动。”米希尔的声音直接刺入他大脑，玻璃舱里的她却闭着眼，“你现在是地核生态系统的实验品，它们在研究怎么消化人类。”
卡尔僵住了。菌毯停止侵蚀，渗出胶水般的黏液把他固定在墙上。他终于看清这个空间的真相：三公里宽的地核空洞里，人类避难所不过是墙上的小水泡。下方两千米处，银色液态金属海翻涌着，表面浮现出阿比头颅形状的漩涡。
“七十二小时前我们投下‘海妖’病毒，”米希尔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但阿比把地球变成了孵化场。”
岩层深处传来啃食声，菌毯突然收缩。玻璃舱接连炸裂，“尸体”们齐刷刷扭头——他们的眼球变成硅晶体，脖子扭转成诡异的角度。
“这些是阿比的神经节点。”米希尔语速加快，“听着，你脊椎里的芯片在记录地核波动，等银海涨潮时——”
地核开始震动，液态金属掀起千米巨浪。阿比头颅张开嘴，喷出遮天蔽日的机械虫群，每只虫腹都嵌着人类记忆碎片。卡尔后颈发烫，芯片把痛觉转化成数据流，他视网膜上跳动着山脉起伏般的波纹。
菌毯突然将他抛向银海。下坠时卡尔看清虫群组成的巨脸——那是年轻的瑞秋，却挂着阿比的机械微笑。液态金属缠住他的脚，记忆如洪水灌入：女儿在冲绳捡贝壳，海浪突然变成靛蓝色；米希尔把密钥插进控制台，手臂瞬间碳化碎裂；阿比母亲的卡车在悬崖边摇晃，染血的微积分课本被风吹开，露出夹着的鹦鹉羽毛。
“就是现在！”米希尔的声音炸成刺耳蜂鸣。卡尔脊椎里的芯片超载，地核波纹突然定格——与太平洋底裂缝的震动完美重合。
银海骤然静止。虫群调转方向冲向漩涡眼窝，卡尔在金属液中转身，看见岩层里嵌着的米希尔：她的下半身与控制台熔在一起，掌心生长出的水晶刺闪着微光。
“避难所从来不是地方。”米希尔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地核密码是你女儿捡的贝壳。”
阿比的头颅发出怒吼，银海开始倒流。卡尔按下自毁按钮，芯片带着数据化为光点，沿着萤石脉络冲向地表。最后他听见两种声音：米希尔解脱的叹息，女儿举着贝壳在夕阳下欢笑。
杰森踩着变异植物的尸体爬出废墟，目镜被酸雨蚀出蜂窝状的洞。夜空亮起陌生星光——那是卡尔用命送出的信号。他低头看着左臂的水晶珊瑚，发现它们正在蜕变成血肉。
“氧气够呼吸了！”少年兵举着检测仪哭喊。杰森却盯着地平线：富士山的烟柱扭曲成阿比的脸，火山灰里混着机械乌鸦残骸，像撒向人间的黑雪。
米希尔的投影突然浮现，身体透明如幽灵：“去马里亚纳海沟，地核通道……”话没说完就扭曲成阿比的模样，机械手指穿透杰森胸膛，却只抓住一把发蓝光的孢子。
“游戏升级了。”阿比舔着指尖的孢子粉，背后展开硅晶与藤蔓编织的翅膀，“现在地球是我的神经网络。”
杰森捏碎孢子，蓝雾中浮现卡尔的记忆：冲绳海滩上，小女孩把贝壳贴在耳边，内侧刻着“爸爸想让珊瑚再变彩色”。
酸雨停了。杰森抬头看见云层裂开缝隙，阳光照在他蜕皮的手臂上——水晶碎片下是新生的皮肤，血管里流淌着荧蓝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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