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茶楼上演了一出“手滑飞盏救侠女”的戏码后,赵闲便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江湖火并,对他而言,就像一场精彩纷呈的现场大戏,余韵悠长,回味无穷,甚至让他觉得盘里的蟹粉灌汤包都更香了几分。
然而,再精彩的戏也有落幕的时候。
入夜,当王府再次被宁静笼罩,白天的喧嚣与刺激便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咸鱼生活的本真——安逸,以及一丝丝的无聊。
赵闲摒退了伺候的下人,独自一人赖在书房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摇椅里,就着明亮的烛光,继续他每日雷打不动的必修课——研究那块从地摊上淘来的、疑似“新手大礼包”核心部件的灰色玉佩。
不知是不是白天“投掷”了一下茶盏,激活了什么隐藏属性,他总觉得今晚这玉佩上的古朴纹路,似乎比往日更加清晰,在烛光的映照下,那些线条仿佛有了生命,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悄然流动。
就在他看得入神,琢磨着自己那“百发百中”的投掷天赋是不是失忆前点满了的技能时,脑海中,“小爷”那懒洋洋中又带着一丝促狭的声音突然响起:
“喂,咸鱼,别研究你那破石头了。你家房梁上多了个免费的挂件,还是个女式的,自带香风的那种。别紧张,没带杀气,估计是白天收货满意,特地上门给你送五星好评的。”
“房梁?挂件?”赵闲心里一突,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去。
只见书房那根坚实厚重的紫檀木房梁上,一道窈窕的黑影正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倒挂着。下一秒,她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轻盈地飘落在赵闲面前三步之处,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地。
来人正是白天被他“意外”所救的蒙面女子。她已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面纱依旧,但左肩处重新渗出的淡淡血迹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的伤势远未痊愈。
“小女子柳七娘,多谢王爷白日援手之恩!”她的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带着一股江湖儿女特有的爽利。
赵闲被这神出鬼没的登场方式惊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连忙抚着胸口顺了口气,才摆出一副“本王见多识广”的淡定模样,皱着眉头抱怨道:
“柳姑娘,快快请起。不过……下次咱能走正门吗?就算不走正门,敲个窗也行啊。本王胆子小,最怕惊喜。你这神出鬼没的,万一吓得本王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继承我这一身的……呃……富贵闲云啊?”
柳七娘闻言,那双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明亮眸子里,明显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似乎被他这番话逗得有些忍俊不禁。她顺势站起身,并未摘下面纱,而是开门见山:“王爷说笑了。若非王爷那记宛如神助的‘飞花摘叶盏’,七娘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此等大恩,漕帮上下,没齿难忘。”
“漕帮?”赵闲眨了眨眼,心中暗道:果然,这瓜还有续集!
“正是。”柳七娘的语气陡然一沉,充满了寒意,“王爷想必也已知晓,近日京城风波,皆因私盐而起。那伙盐枭穷凶极恶,他们的背后,有朝中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撑腰,行事才敢如此无法无天!昨夜城西仓库那把火,便是他们勾结官府中人所为,还妄图栽赃嫁祸!暗杀、下毒、收买……他们的手段,远比江湖上任何门派都要阴狠毒辣。”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赵闲,仿佛要在他的脸上寻找到一丝雄心壮志:“王爷您身份超然,既非太子一党,亦非朝中任何派系,是唯一能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又不被他们视为直接敌人的人。我们漕帮……以及京中许多不愿同流合污的江湖同道,都希望王爷能……”
“打住!打住!Stop!”
柳七娘的话还没讲完,就被赵闲一连串夸张的摆手动作给强行打断了。他把头摇得像个通了电的拨浪鼓,脸上堆满了真诚无比的抗拒。
“柳姑娘,柳女侠!咱有话好说,千万别上价值,我害怕。”赵闲一脸恳切地从摇椅上坐直了身体,“本王的人生哲学就四个字——混、吃、等、死。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听听故事,赏赏花草,顺便点评一下王府后厨新菜色的优缺点。你们那些江湖恩怨、朝堂争斗,是史诗级大制作,太高端,太复杂,本王这脑子一转就冒烟,真的参与不了,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百分之一千的不想掺和!”
他摊开双手,语气诚恳到不能再诚恳:“所以,今天白天救你,纯属意外,纯属手滑,纯属老天爷看你顺眼,不想让你这么早领盒饭。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更别指望本王能C位出道,带领你们走向胜利。这浑水,又深又冷,本王……怕淹死。”
柳七娘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咸鱼宣言”给说得明显一愣,随即那双明眸中,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对赵闲这番“毫无追求”的言论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他……很特别。
“是七娘唐突了。”她微微颔首,不再提合作之事。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和一枚用黑绳穿着的、雕刻成一条活灵活现鲤鱼的乌木牌,轻轻放在桌上。
“王爷高义,七娘铭记于心。这瓶中是‘玉蟾丹’,是‘见血封喉’蛇毒的独门解药,此番若非王爷,七娘也用不上它,便赠与王爷以备不时之需。这枚是我漕帮的信物‘龙门令’,王爷若在京城内外遇到什么不开眼的麻烦,只需亮出此物,三教九流之辈,都会给王爷几分薄面,或许……能替王爷挡去一些不必要的纷扰。”
她后退一步,深深地看了赵闲一眼,语气倏然变得凝重:“王爷既无意卷入纷争,还请务必万分小心。太子……以及盐枭背后那位,耐心恐怕已经不多了,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能影响他们大计的‘变数’,哪怕这个变数,只是一个爱‘手滑’的王爷。”
话音刚落,她身形一晃,如同一缕无法捕捉的青烟,悄无声息地从敞开的窗户倒掠而出,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福伯揉着昏沉沉的脑袋,嘴里嘟囔着自己昨晚不知怎么的,睡得跟头猪一样沉,连院子里的猫叫都没听见。赵闲心知肚明,这八成是那位柳女侠附赠的“安眠服务”。
他这边早膳的粥还没喝完两口,宫里就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太子府的一名心腹内侍,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假笑,一双眼睛却像淬了毒的针,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审视。那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硬,连客套都省了。
“咱家给闲王殿下请安了。”内侍皮笑肉不笑地捏着嗓子,“太子殿下听闻,近日京中有些关于王爷您的风言风语,很是不悦,特意让咱家过来问问。”
赵闲舀起一勺碧粳粥,吹了吹气,眼皮都懒得抬:“哦?什么风言风语能传到东宫去?本王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还能传出跟府里金鱼谈恋爱的绯闻不成?”
那内侍冷笑一声,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有人向太子殿下密报,说王爷您……暗中与城中的江湖匪类私相授受!还说,昨夜子时,有身份不明的刺客潜入了王府!不知王爷,能否给太子殿下一个合理的解释啊?”
他向前凑近一步,几乎是贴着赵闲的耳朵,用阴恻恻的气音说道:“殿下让咱家给您提个醒,这京城的水深得很,没个大船靠着,可是很容易‘意外’翻船淹死的。王爷是聪明人,该效忠谁,该站在哪边,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赵闲放下粥碗,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委屈和滔天的冤枉,那表情切换之流畅,演技之精湛,连奥斯卡小金人看了都得起立鼓掌。
“私通匪类?!天哪!这是天大的冤枉啊!”他一拍大腿,悲愤交加地喊道,“本王冤!本王比那被压在山下的猴子还冤!本王天天在府里修身养性,洁身自好,连只母蚊子都没私下见过,哪里来的江湖匪类?!”
他指着窗外,一脸的义正言辞,痛心疾首:“至于昨夜的刺客?哦!你说的是那个动静啊!那哪是什么刺客,是野猫!对对对,就是野猫!王府这么大,年久失修,有几只野猫拖家带口地来安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它们晚上还为爱鼓掌,叫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吵得本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本王正想上书礼部,问问这算不算有伤风化呢!”
他话锋一转,用一种“你家主子被小人蒙骗了”的痛心眼神看着那内侍:“太子殿下是不是听信了什么无耻小人的谗言,误会本王了?本王对皇兄忠心耿耿,对太子殿下也是敬爱有加!我这颗心,红彤彤的,比天上的太阳还真!你回去定要替本王向太子殿下好好解释清楚啊!”
这一番惊世骇俗、逻辑清奇的“太极神功”,打得那内侍是眼冒金星,瞠目结舌。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威逼利诱的台词,硬是被这“野猫叫春,有伤风化”的奇葩理论给堵了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这位太子的心腹使者,被噎得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只能愤恨地一甩拂尘,灰溜溜地败走。
书房里,赵闲悠哉地把玩着那枚温润的鱼形乌木牌,刚才的悲愤与委屈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思索的宁静。
“小爷,”他在心里懒洋洋地问道,“看出什么门道没?”
器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分析后的郑重,悠悠响起:“嗯,这块破木头……倒还有点意思。材质是百年阴沉木,里面用特殊手法炼化了一丝极微弱的水属性灵石粉末。没什么大用,但贴身戴着,确实能让人心神宁静,不易被外邪侵扰。算是个不错的安神小挂件,那个漕帮,看来有点底蕴。”
“还有呢?那个死太监呢?”
“那个太监……”器灵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冷意,“他的身上,沾染了和上次那个倒霉刺客刀锋上,一模一样的气息。虽然更淡,被熏香掩盖得很好,但源头绝对是同一种东西。一种……阴冷、邪门,带着点腐蚀灵魂味道的‘料’。”
“看来,你那位‘好侄儿’太子殿下,不仅心急得很,手底下还养着一批专门干脏活、并且用同一种‘独家配方’来武装的杀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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