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中心球馆的喧嚣并未因终场哨响而停歇，反而在公牛队最终以微弱劣势输掉比赛后，发酵成一种更加复杂的声浪。失望的叹息、步行者球迷幸灾乐祸的哄笑、以及对那个投进惊世三分又饱受摧残的00号新秀的零星呼喊，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背景音。
我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后，右臂的疼痛随着每一次迈步而清晰地搏动，肿胀处的皮肤在球衣摩擦下火辣辣地疼。后背撞伤的位置传来闷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被肘击的神经。汗水浸透的球衣冰冷地贴在身上，带着地板的污渍和药膏的刺鼻气味。通道昏暗的灯光下，墙壁斑驳的污渍和散落的绷带冰袋，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残酷与消耗。
推开更衣室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汗臭、药膏、消毒水和失败沮丧的热浪扑面而来。死寂。比球馆的喧嚣更令人窒息。罗德曼赤裸着上身，后背贴满肌效贴，烦躁地用冰袋砸着自己青紫的膝盖，嘴里无声地咒骂着什么。皮蓬坐在他的位子上，用毛巾狠狠擦着头发，动作带着无处发泄的戾气。哈珀沉默地解着护膝，眼神空洞。其他球员或低头整理，或眼神涣散地瘫坐着。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弥漫着挫败和一种心照不宣的压抑。奥克利靠在他的柜子旁，双臂环抱，那双小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冰冷的嘲弄，像秃鹫盯着受伤的猎物，目光在我红肿的右臂上停留片刻，嘴角撇出一丝无声的冷笑。
我的00号柜子在角落。刚走到柜前，试图用左手打开柜门，一道沉重的阴影便无声地笼罩下来，堵住了去路。是奥克利。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堵墙，带着汗味和压迫感。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我狼狈的样子，最终定格在我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右臂上，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无视。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柜壁，拉开柜门。脱下湿透的球衣，右臂上那片紫红色的肿胀在惨白灯光下狰狞毕露，皮肤紧绷发亮。我拿起冰袋，冰冷的触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灼痛，但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钻心的感觉。后背和肋骨的闷痛也随之清晰。我咬着后槽牙，用毛巾蘸着冰水，沉默地擦拭脸上、手臂的血痕和污渍，动作稳定得近乎机械，唯有额角渗出的冷汗暴露着身体的痛楚。
更衣室里死寂依旧，只有冰袋嘶嘶的冷气声和粗重的喘息。
门被猛地推开。
乔丹走了进来。
汗水浸透的23号球衣紧贴着他虬结的肌肉，勾勒出雕塑般充满力量感的线条。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细微却如同重锤敲击心脏的“嗒…嗒…”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输球的狂怒，没有疲惫的痕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极地冰盖般的平静。然而，那双眼睛——那双曾让整个联盟俯首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火焰！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即将撕裂一切的毁灭性力量。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在踏入更衣室的瞬间，便穿透了沉闷粘稠的空气，毫无偏差地、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空气瞬间冻结！时间仿佛凝固！
所有细微的声响——冰袋的嘶嘶声、毛巾的摩擦声、粗重的呼吸——彻底消失。皮蓬擦头的动作僵住。罗德曼砸冰袋的手停在半空。哈珀解护膝的手指顿住。奥克利脸上那丝冷笑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幸灾乐祸的复杂神情。整个更衣室几十个人，如同被集体施了石化术，连眼珠都不敢转动，惊恐的目光在乔丹和我之间逡巡。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乔丹没有走向自己的位置，而是径直向我走来！每一步踏在木地板上，都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狂暴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飓风，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汗味和顶级掠食者般的硝烟气息。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吞噬。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我脚边，那细微的“嗒”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乔丹微微低下头，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如同吞噬光线的黑洞，死死地、一寸寸地扫过我的脸，最终聚焦在我肿胀的右臂上。那目光冰冷专注，带着解剖刀般的锐利，仿佛要将这伤口连同灵魂一起彻底剖开。
更衣室静得可怕，连冰袋融化的水滴声都清晰可闻。窒息般的压力让空气凝固。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乔丹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声音不高，低沉沙哑，却如同裹着冰碴的利刃，清晰地刺穿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般的威严：
“谁给你的胆子，敢在那种情况下出手？”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在地板上。没有质问的语调，只有冰冷的陈述，仿佛在宣判一个既定事实。风暴中心的惊雷，终于炸响。
更衣室的冰层被彻底撕裂！
“谁他妈给你的胆子？！”一声炸雷般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死寂！不是乔丹，是罗德曼！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狂狮，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带翻了冰桶，冰块和水“哗啦”一声溅了一地！他一把扯掉贴在膝盖上的肌效贴，带着未干的血迹，狠狠摔在地上！布满纹身的强壮身躯因为暴怒而剧烈起伏，双眼赤红，死死瞪着乔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你他妈眼睛瞎了吗，迈克尔？！”罗德曼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他指着我的右臂，那片刺目的紫红在灯光下格外狰狞，“看看！看看他妈的这伤！那个狗娘养的步行者杂种差点废了他！他在场上被当沙包打的时候，你他妈坐在板凳上当冰雕？！”
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和乔丹脸贴脸，浓重的汗味和火药味瞬间碰撞：“他投进了！在你被防得像条死狗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在嘘他、想撕碎他的时候！他把该死的球投进了那个该死的篮筐！就凭这个！”罗德曼的拳头狠狠砸在自己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就比你他妈的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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