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崇祯的故事——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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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以来,崇祯头疼得紧,找太医要方子讨药吃。

太医们高兴坏了,生意上门了,你有病我就有药,体现价值的时刻到了。

只是这回崇祯病得奇怪,明明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吃多少药也不见效,换了个方子也没见效,又换了太医还没见效,反反复复折腾了近一个月。

头痛已经够难受了,再吃这些又酸又苦的药汤完全是二次伤害,崇祯实在恶心得喝不下去了,索性自己断了药。

太医们不肯放弃,劝崇祯坚持,总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崇祯拒绝了,他心里清楚为什么太医们治不了,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顺心意才是根本。而太医们总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不对症,若不是崇祯坚决反对,这帮庸医甚至要给他开颅取风涎。

太医们有些着急了,治不了最大的金主已经不是丢脸的事,只怕还要丢了饭碗,惹怒了崇祯还会丢了脑袋。

这时有个太医为挽回面子病急乱行医,出了个馊主意:肚子疼是翔憋的,脑袋疼是鬼捏的,自古偏方治大病,建议崇祯烧柱香试试,死马且当活马医,万一真有用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个说法恶心粗鄙,便是江湖游医也不会如此没溜,哪是太医该说的话,妥妥的神棍风范。

崇祯也是活久见,没想到太医中也有这种奇葩,直接给气笑了。说好的相信科学拒绝迷信呢?虽然医巫同理,但你一个医生以巫代医,跨专业跨行业治病,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不过崇祯倒理解太医们的难处,这种方法都敢提,可见是真逼急了,能力不足但忠心可鉴,懒跟他计较,笑着命人轰走了他。

意外的是,经这么插科打诨一闹,崇祯发现头疼减轻了些许。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太医话糙理不糙,医者,意也,吃药一定程度上也是尽心意,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烧香治病的原理可不正是除心病、解心意嘛。

受到启发,崇祯来了兴致,当即把太监首领王承恩叫来,让他给讲个笑话,试试看能不能缓解头疼。

至于为什么叫王承恩很简单:王承恩能逗皇帝开心。在所有太监中,王承恩身残志坚,伶牙俐齿,忠心耿耿,善解人意,完全是朵半公半母的解语花。

有人看不起王承恩,认为他只会练嘴,就是个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卑鄙小人。

这种看法严重错误,是赤祼裸的职业歧视。要知道嘴炮也是炮,嘴强也称王者,一样能建功立业,李白醉草吓蛮书、诸葛骂死老王朗便是其中典范。

一定程度上讲,太监、后妃、伶人、宫女与大臣、将军、王侯只是分工不同,都是从自己的专业和角度让领导高兴、给领导分忧、替领导办事,治国平天下办实事与拍马屁提供情绪价值一样重要。

能让领导高兴的是项非常重要的技能,只有领导高兴了你才能高兴。王承恩是个能让崇祯高兴的人,讲笑话的事难不倒他,看着崇祯的补丁衣服、吃剩的恩西玛粥和一脸的病容愁容,他差点嘴瓢了说出口:“还用我给你讲笑话?你他娘本身就是帝国最大的笑话”。

还好王承恩及时刹住了车,没把这个冷笑话讲出来,否则这将是他今生最后一个笑话,而他本人也会变成冷笑话。

反应过来后,王承恩拿性感的小手拍了拍并不丰满的胸脯,定下心了,脑子急转,很快想到一个对胃口的笑话,当即把李自成搜肠刮肚起名字的糗事添油加醋讲了一遍。

这个笑话并不是很好笑,甚至有些冷。但对崇祯来讲,事发生在李自成身上便很好笑——对头任何一件倒霉事都是分量十足的笑话。并且崇祯一向以文化人自居,跟李自成这么一对比,强烈的优越感自豪感油然而生。

听到李自成放弃改名的想法时,崇祯乐不可支,嘴巴咧到差点咬住耳朵,对面的王承恩几乎能看见他的甲状腺和后槽牙。

崇祯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不开心也正常,大明成了这烂摊子,他要真是很开心那才是没心没肺。

崇祯这一笑,王承恩忽然觉得冷清的宫殿中满是暖意,暗想领导的笑容就是好看,这一笑百媚皆生,百花寂寥,便是田妃的笑也没这么迷人动人。

大笑过后,崇祯对李自成进行了点评:“没有文化真可怕,附庸风雅真可笑。”

眼见讲李自成的笑话效果不错,王承恩来了精神,再接再厉,再抖包袱,开始讲李自成和金儿、巧儿的故事,讲李自成如何得瑟和尴尬。

王承恩笑话刚讲了一半正眉飞色舞之时,忽然发现崇祯的脸黑了下来。王承恩心里“各登”一下,坏了,犯忌讳了。

原来,女人是李自成的痛点,同时也是崇祯的痛点。

崇祯完全有滥情和花心的条件,但他或许是为了大业,或许是哪根筋抽住了,最终选择了专一,玩情情爱爱——想必这是所有寂寞者共同的兴趣爱好。

皇帝玩专情有些跌份,但崇祯没想到他的女人们仍不满意:这些年和他同患难共生死的张皇后善妒拈酸吃醋,与其她妃嫔不和睦;他最喜欢的田妃爱好广泛且重口味,跟一个半老头子玩暧昧,满脸跑眉毛,甚至当着他的面放电和送秋波,恶心,下流!

提到女人,崇祯不得不承认,他和李自成在许多方面很像,就像照镜子:为情为困,为爱所伤;穷大方,重精神而轻物质;工作狂,没爱好,不懂享受生活;既;祖上无德;净水流深,少年老成;思路清奇,与众不同。

考虑到只比李自成小5岁,崇祯认为若是和平年代且地位相仿,没准二人能成为挚友,绝代双娇,惺惺相惜,借酒撒疯,畅谈天下,聊嗨了一起抱头痛哭大骂女人善变和无情。

每念及此,崇祯总会赶紧抽自己两个嘴巴,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李自成用北京话讲丫的就是个瘪三,用陕西话讲是岁怂、瓜娃子、二锤子,怎么会像我这千古一帝?他哪里配像我?和他同时提起便是抬举他和侮辱我,他有什么资格与我平起平坐!

崇祯还有一点极度讨厌李自成:长相。不是因为李自成长得丑——事实上他们素面谋面,而是因为一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每次到太庙祭祖时,看到朱元璋皮肤黝黑、精马干瘦、面有菜色不上台面的样子,崇祯总会莫名其妙想联想到李自成,脑洞大开觉得李自成就长这德性。

这个想法太荒唐,但却在崇祯脑中生了根,自打出现便再也回不去了,越是想区分开二人便越重叠在一起,搞得崇祯有些恍惚和烦燥,甚至一度怀疑有特务进来把朱元璋的画像换成了李自成,以至于每回祷告磕头时,总感觉是在跟李自成磕头,有点小委屈。

若长相相似崇祯也认了,最担心的还是李自成和朱无璋的命理相似:一个目不识丁、皮包骨头的和尚濒临饿死之时绝地反击,王八翻身,成功实现改朝换代。

这并非不可能,人间之事总是在复制粘贴,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宿命安排,历史的剧本从来都没什么新意,永远不停上演着相同的情节,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背后总是似曾相识燕归来。

若说崇祯头疼是因为鬼捏的,那李自成便是那头鬼。这些天来崇祯满脑子都是李自成,白天上班时臣子们不断念叨李自成,下班没人时崇祯也会想到李自成,哪怕睡着了魂里梦里都是李自成,李自成占据了他的灵魂与思想,比初恋时的张皇后、初婚时的田妃出现的还频繁,魂里梦里全是他。

李自成成了崇祯的心病,每次想到李自成时崇祯都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差点在入定时走火入魔。碰上这种命中孽缘,崇祯不头疼才怪。

这些年来,崇祯一直想兵发大西北、杀死李自成,一直想对李自成贴脸开大,一电炮搞死,但理智阻止了他:大明最大的敌人是北方的大邻居,李自成属于内部矛盾,同类相残的结果肯定了便宜了异族。

而现在,头痛欲裂的崇祯不打算忍了,决定对李自成动刀子,搞不死也要搞残,给帝国剜疮,给自己治病。他心里暗暗咒骂:这些年我忍你是因为我有素质、有大局观念、有血浓于水的同胞情。你却不识好歹,一直欺我辱我轻我贱我恶我,真当我会忍你让你由你耐你敬你,真当我是仁君?你要是狠人,老子便是狼人,发起狠来更下作更没素质,连自己的首辅都能杀!

至于有人说什么李自成是造反圣体、战力逆天、非常难杀什么的,崇祯觉得很可笑,虫豸矣!个头大点的虫豸便不是虫豸了吗?在帝国机器面前完全是只撼树的蚍蜉、拜挡车的螳螂、自大的夜郎。

逆天尚有例外,逆我生机全无,崇祯准备放手一博,仗势欺人,集中兵力,用历史的车轮把李自成碾成渣渣!

为全面彻底清除李自成势力,从1936年开始,崇祯委派高官、调集重兵对民军行网格化治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以各地级政府为堡垒,以精锐部队为丝线,在整个北方十省织成一张大网,围堵、分割、包围民军,必要时抽调北方铁骑堵漏,力求尽快平叛,还边民以太平安定,让西京重归王化法治。

这里有个问题:帝国的军力资源用来平叛,虎视耽耽的满蒙联军谁来应对、北部边境怎么办?

凉拌!老子顾不上了!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水晶都快被摧毁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外出打野。守住了北部边境又如何,无非是和秦朝一样,将帝国的主力——长城军团和百越兵团一守北一征南,最终的结果是便宜了刘项。

满人若真入关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和李自成一起团灭呗。宁与外夷,不与家奴,你不顾大局要搞死我,我有什么理由替你守家业?你一个趁虚而入趁危逼命缺德冒烟的货有什么资格拿道德绑架我?奶奶的,不过了,老子就是要破罐子破摔,就是要不顾一切跟你较个真!

崇祯没疯,帝国的兵力转移不是私人恩怨和一时冲动,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民军发展太猛,压不住了,芥癣之疾已成为心腹大患。尽快剿灭李自成是当时朝廷最科学的决策,是三思而后行的结果。

顺便插一个知识点,“三思而后行”的英文翻译是“ONETWOTHREEGO”。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朝廷终于认真了,战略上全面压制,战术上以不变应万变:强势出击却又不贪功、不冒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守为攻,以退为进,以拙御巧,以正制奇,任你智计百出,我自大势碾压。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李自成,接受天子的怒火吧!接受正义的制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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