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砸下!我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贤妃娘娘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充满了对我的质疑和不满。柳昭仪也皱紧了眉头,显然被玛波罗这番“有理有据”的辩白动摇了。周围的妃嫔宫人更是噤若寒蝉,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果然闯大祸了”的意味。
玛利亚脸上重新浮现出得意和怨毒交织的神情,看向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完了…难道真要功亏一篑?被这老狐狸用权势和诡辩活活压死?
〔别慌!他在偷换概念!〕满满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赤焰相思豆?火元?古籍记载?全是编的!相思子毒蛋白就是毒蛋白!根本不是什么火元!他是在赌没人认识真正的相思子!小呆瓜,硬刚到底!用你的‘上帝视角’戳穿他!赌太医院院正能验出来!〕
硬刚?拿什么刚?我的“土法”证据在他口中成了亵渎的罪证!太医院院正…万一也被收买或者真的不认识呢?
就在我心神剧震,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际,一个清冷如玉磬般的声音,如同破开阴霾的利刃,突兀地在敞轩稍远的角落响起:
“玛波罗先生此言,倒也有趣。”
是李均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这位一直作壁上观的三皇子,不知何时已放下了茶杯。他缓缓起身,玄色的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孤绝。他踱步上前,步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仪,瞬间成为了场中的焦点。他走到那几碟“证物”前,目光平静地扫过。
玛波罗显然没料到这位沉默寡言的三皇子会突然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恭敬:“不知三殿下有何高见?”
李均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了那根被我用来刺破相思豆种子、尖端沾染着诡异暗红色的银针。他的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然后,他抬眸,目光淡淡地掠过玛波罗,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依旧深邃冰冷,却不再仅仅是审视。那里面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甚至是一点点的…兴味?
“高见谈不上。”李均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只是觉得,林膳娘这‘土法’,虽粗陋了些,倒也有几分…朴素的道理。”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银针上那抹暗红,“银针变色,或可如先生所言,是奇珍特性。遇醋崩解,也可解释为属性相冲。然则…”
他的目光转向那碟黑色残渣,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此物崩解后所散之气味,焦糊腥烈,闻之令人烦厌欲呕,气血翻腾。这…恐怕就不是一句‘阳元反噬’能轻易搪塞过去的吧?寻常天地精华之物,纵使属性相冲,崩解后也不该是这般…污秽不祥的气息。玛波罗先生久历商海,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在贵国古籍中,见过哪味蕴含‘精纯火元’的圣品,崩解后…会散发出如此令人作呕的气息?”
李均羡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玛波罗精心编织的谎言!他没有直接否定“赤焰相思豆”的说法,而是抓住了最无法自圆其说的破绽——那气味!那源自毒蛋白被强酸强碱剧烈破坏后产生的、混合着焦糊和蛋白质腐败腥气的、令人本能厌恶的恶臭!这是再华丽的辞藻也无法掩盖的、来自生命本能的警报!
玛波罗脸上的悲愤瞬间凝固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一丝真正的惊愕和难以置信掠过眼底!他显然没料到,这位以冷峻寡言著称的三皇子,观察竟如此细致入微,言辞竟如此犀利刁钻!直接抓住了他辩词中最薄弱、最无法用“古籍记载”来粉饰的死穴!
“这…这…”玛波罗一时语塞,浓密的络腮胡微微颤抖,脸色阵青阵白。
柳昭仪和贤妃也再次皱紧了眉头,看向那黑色残渣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厌恶。敞轩内刚刚被玛波罗压下去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李均羡却不再看玛波罗,而是将目光转向柳昭仪,微微躬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母妃(指柳昭仪),此事蹊跷之处甚多。玛波罗先生爱女心切,言辞或有急切。林膳娘方法虽简,却也提供了一个思路。依儿臣看,不如等太医院院正携典籍前来,仔细查验比对,再行定夺。在结果出来之前,玛利亚小姐既已在凝香阁,不如就请玛波罗先生也暂且留步,一同静候院正大人的高见。如此,既可查清真相,以示公允,亦可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给了柳昭仪台阶下,又堵死了玛波罗想强行带走女儿或施压的路,更将皮球踢给了即将到来的太医院院正。最关键的是,他看似中立,实则不动声色地保下了我这个“关键证人”!
柳昭仪正被玛波罗的强硬和李均羡的质问弄得下不来台,闻言立刻点头:“均羡所言甚是!就这么办!玛波罗老爷,就请你也暂留片刻,等院正来了,自有公断!”
玛波罗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深深看了李均羡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惊怒,有忌惮,更有一丝被冒犯的森然。最终,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他不再说话,带着两名武士,走到敞轩一侧站定,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玛利亚则被宫人带回了偏殿软禁。
敞轩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丝竹早已停了,只有风声穿过花木的细微声响。
我垂着头,心脏还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刚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是李均羡…是他那看似随意却致命的一问,生生撕开了玛波罗的谎言,为我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小呆瓜,看到了吗?冰山…在捞你?〕满满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调侃和更深的凝重,〔虽然动机不明,但这根橄榄枝,暂时得接住!〕
我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李均羡的方向。他依旧站在那几碟“证物”旁,侧影挺拔孤峭,玄衣如墨。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微微侧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再次与我对上。
这一次,里面没有了玩味,没有了审视,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在涌动。他对我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点头,轻如鸿毛。
落在我心上,却重逾千钧。
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学渣的心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涟漪。
冰山…真的在捞我?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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