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天覆地黄金甲”的香气,如同林知夏无声的宣言,一夜之间传遍了御膳房的犄角旮旯。那粗粝杂合面与劣质酥油在葱香与火候的魔法下迸发出的原始美味,征服了无数被克扣刁难磨平了棱角的宫人肠胃,更悄然改写着某些微妙的心意。
小院的门槛,似乎从那天起,变得格外热闹。
不再是总管太监带着谄笑、目的明确的探访。而是面案房的小翠小红,采买处的小李子,甚至浆洗房的两个手脚麻利的粗使宫女,会趁着空闲,怯生生地叩响那扇朱漆小门。她们手里或许捏着几颗偷偷攒下的红枣,一把炒得喷香的南瓜子,或是几枚刚从枝头摘下的、还带着露水的新鲜桑葚。
“林姑娘…您做的那个‘黄金甲’…真香!我…我用这个换一个尝尝行吗?”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对美味的渴望。
小莲起初还气鼓鼓地记着老王头克扣的仇,想替我摆摆“仙仙老大”的架子。可每每看到她们手中那点微薄却真诚的“心意”,再看看她们捧着刚出炉的、金黄酥脆的饼子,咬下一口时那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满足的喟叹,小丫头的心就软了。
“老大,你看她们吃得那么香…”小莲扯扯我的袖子,大眼睛忽闪忽闪,“老王头坏,可她们…好像也不容易。”
是啊,谁容易呢?在这深宫底层,不过都是挣扎求生的蝼蚁。一点带着烟火气的善意和美味,或许就是她们灰暗日子里难得的慰藉。
“换什么换!”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想吃就来!管够!以后咱们小院,就是‘黄金甲’免费供应站!不过嘛…”我狡黠地眨眨眼,“柴火和面可得大家伙儿一起想想办法!”
于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小院周围悄然形成。领份例时,小莲不再被刻意刁难,虽然老王头的脸依旧拉得老长,但该给的东西,分量似乎又悄悄“足”了起来。偶尔,还会有一小袋意外“多”出来的精细白面,或是一罐品相稍好的猪油,“恰好”放在小院门口。面案房的小翠会“顺手”帮小莲把揉好的面剂子多醒发一会儿,采买的小李子在挑拣新鲜小葱时,也会“不经意”地把最水灵的那一把留给我们。
〔哼,这帮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满满的声音带着点不屑,但也没了之前的冷意,〔不过算他们还有点眼力见儿。小呆瓜,你这‘胡饼外交’,效果拔群啊!〕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仙仙老大!”我得意地叉着腰,指挥小莲把刚烤好的一炉“黄金甲”分装进干净的竹篮里,“小莲,给面案房送一篮!采买处一篮!浆洗房也送一篮去!就说谢谢大家伙儿的‘柴火’!”
小莲脆生生地应了,挎着篮子像只快乐的小蝴蝶飞了出去。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我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像刚出炉的饼子一样,蓬松柔软,暖烘烘的。虽然前路依旧有玛波罗那样的巨鳄潜伏,但至少在这御膳房的一亩三分地,我林知夏,靠着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和一点点的江湖义气,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这日子,似乎真的在朝着“奥利给”的方向发展。
然而,命运的剧本,显然不会让我这个“学渣逆袭”的故事如此平淡。
就在我哼着不成调的歌,琢磨着用新“搞”来的白面做点啥新鲜玩意儿时,小院那扇新刷的朱漆门,被敲响了。
叩门声很轻,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克制。
“笃、笃、笃。”
不是小莲欢快的拍门声,也不是其他宫人带着点怯意的轻叩。这声音,像玉石轻碰,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份量。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种敲法…不太妙啊。
〔小呆瓜,有客到,份量不轻。〕满满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我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上还算干净的厨娘短褂,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总管太监,也不是任何一张熟悉的御膳房面孔。
来人穿着靛青色的内侍服饰,料子比普通宫人精良许多,浆洗得笔挺,没有一丝褶皱。面白无须,眉眼低垂,神情恭谨,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服饰、垂手肃立的小太监。
“林姑娘安好。”为首的内侍声音不高,语调平稳,如同潺潺溪水,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奴婢奉三殿下口谕,传林姑娘即刻前往清晖苑偏殿觐见。”
三殿下?李均羡?
冰山召见?!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凝香阁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他最后那句平淡的“不错”,还有那丝微不可察的错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这才消停了几天?他又想干嘛?秋后算账?还是…又有什么要命的“巧思”任务?
巨大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我,手脚都有些发凉。
〔稳住!深呼吸!〕满满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机应变!〕
“奴…奴婢遵命!”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赶紧福了福身,“请公公稍候片刻,容奴婢…容奴婢换身衣裳。”我身上还沾着面粉和油星呢!这样去见皇子,怕不是嫌命长?
“姑娘请便。”那内侍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但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回卧房,手忙脚乱地翻出那套压箱底、只在凝香阁“大战”时穿过一次的、稍微体面点的浅青色宫装。小莲恰好回来,看到这阵仗也吓了一跳。
“老大!怎么了?谁来了?”
“三殿下…召见!”我一边系着盘扣,一边声音发飘,“快!帮我看看头发乱不乱?脸上有没有面粉?”
“啊?!”小莲也慌了,赶紧帮我拍打整理,“老大别慌!殿下上次不是还夸你‘不错’吗?肯定是好事!”她这话与其说是安慰我,不如说是安慰她自己。
换好衣服,胡乱用湿布巾擦了把脸,拢了拢头发。看着铜镜里那个脸色发白、眼神慌张的自己,我用力拍了拍脸颊:“林知夏!奥利给!拿出你怼玛利亚的气势来!不就是个冰山吗?冻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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