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冻不死人?小呆瓜,你确定?〕满满凉飕飕地补刀。
我:“……”更慌了。
深吸几口气,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出卧房,对着那内侍再次福身:“劳烦公公久等,奴婢准备好了。”
“姑娘请随奴婢来。”内侍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跟在他身后,那两个小太监无声地跟在最后。一行四人,沉默地穿过御膳房喧闹的区域。所过之处,所有忙碌的宫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投来或敬畏、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老王头躲在库房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神闪烁不定。
这阵仗,活像押送犯人。
清晖苑离御膳房不算太远,绕过几处花木扶疏的园子,穿过一道垂花拱门,便到了。这里比凝香阁更显清幽雅致,处处透着一种低调的贵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清香和书墨气息。
偏殿门前,侍立着两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带刀侍卫。内侍上前低声通传了一声,殿内传来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让她进来。”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来了!直面冰山时刻!
内侍推开沉重的殿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勇士,硬着头皮,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殿内光线明亮,布置却极其简洁。没有繁复的雕花,没有奢华的摆设。靠墙一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书籍。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置于窗下,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叠奏报文书。李均羡就坐在书案后。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衣料是极好的素锦,只在袖口和领口处用银线绣着简约的云纹。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他微微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正执着一管紫毫,在一份摊开的奏报上批注着什么。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清瘦的轮廓,也给他周身那层万年不化的冰寒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非但没有消融,反而更添了几分遥远和…禁欲的气息。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坐。”
坐?坐哪儿?我环顾四周,除了他书案前不远处放着一张看起来就很硬的榆木圆凳,别无他物。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那张圆凳边,半边屁股沾着边沿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睛只敢盯着自己膝盖上那点布料纹路,仿佛能看出朵花来。
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和他平稳清浅的呼吸声。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咚咚声。
〔小呆瓜,稳住!敌不动我不动!〕满满给我打气。
终于,那沙沙的书写声停了。
我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极强的审视,仿佛能轻易剥开我强装的镇定,看到底下那个瑟瑟发抖的学渣灵魂。
“林知夏。”他开口,声音清冽,如同玉石相击,听不出情绪。
“奴…奴婢在。”我赶紧应声,声音干涩。
“御膳房近日,似有新风。”他缓缓说道,目光依旧落在我脸上,“你那‘翻天覆地黄金甲’,名头不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是为了饼来的!是觉得我哗众取宠?还是觉得我用了克扣的材料丢了御膳房的脸?
“回…回殿下,”我努力组织语言,声音还是有点发颤,“奴婢…奴婢只是见杂合面粗粝,酥油膻劣,弃之可惜,便…便试着用些乡下土法子,加些葱盐调和火候,想着…想着物尽其用,不浪费东西…”我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垂越低。完了完了,这解释听起来好苍白!
“物尽其用…”李均羡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近日,父皇偶感风寒,胃口欠佳。”
父皇?皇帝?胃口欠佳?跟我说这个干嘛?我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探究?
“御膳房呈上的羹汤补品,过于温补油腻,反而不合脾胃。”他继续说道,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听闻你心思奇巧,擅以寻常之物化出新意,尤擅调和温凉,激扬本味。”
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铺垫什么?
我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只能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奴婢…奴婢只是略懂些食材搭配,不敢当殿下谬赞…”
“嗯。”李均羡微微颔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我,“孤想让你试做一道羹汤,需满足三点:其一,清淡开胃,不腻不燥;其二,用料需寻常易得,不必珍奇;其三,需有些许…新意。”他顿了顿,补充道,“若能合父皇胃口,自有重赏。”
轰!
让我给皇帝做开胃羹汤?!
我瞬间石化!脑子里像有一万只羊驼在奔腾!
不是吧大哥!我就是个半吊子美食爱好者!靠点现代知识和枕神外挂混口饭吃!给皇帝做饭?万一不合胃口,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玛利亚的“相思引”风波才过去几天啊!我这小脖子还想多扛几年呢!
巨大的惊吓让我脱口而出:“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奴婢手艺粗陋,只会做些乡野粗食,岂敢…岂敢献于御前!万一…万一不合圣意,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啊!”我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就差没给他跪下了。
李均羡看着我瞬间煞白的小脸和惊恐万状的表情,那冰封的眼底,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的嘴角似乎也向上牵动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但转瞬即逝。
“孤只是让你试做,并未让你即刻呈送御前。”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莫名地让我的恐慌减轻了一点点,“做出来,孤先尝。”
哦…原来是这样!只是让他先尝尝!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回落了一点点,但压力依旧山大。冰山皇子的舌头,恐怕比皇帝的更难伺候!
“可…可是奴婢…”我还是想挣扎一下。
“材料,稍后会有人送到你院中。”李均羡直接打断了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明日此时,孤要在此处看到你的‘试做品’。”他重新拿起了笔,目光落回奏报上,“退下吧。”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我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浑浑噩噩地福身告退,浑浑噩噩地跟着内侍走出了清晖苑偏殿。直到重新站在初夏的阳光下,被微风吹拂着脸颊,我才感觉灵魂慢慢归位。
〔呼…吓死本座了!〕满满的声音也带着点后怕,〔这冰山,说话大喘气!不过…小呆瓜,机会啊!给皇帝老儿做饭的前哨战!搞好了,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搞砸了…〕她顿了顿,〔估计也就是被冰山冻成冰棍吧。〕
我:“……”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回到我的小院,小莲立刻扑了上来,紧张兮兮地拉着我上下打量:“老大!老大你没事吧?殿下找你干嘛?没为难你吧?”
我哭丧着脸,一屁股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小莲…咱们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啊?!”小莲吓得小脸发白,“怎么了老大?殿下要治我们的罪?”
“比治罪还可怕!”我欲哭无泪,“他让我…让我给皇上做开胃羹汤!明天就要!”
“给…给皇上做饭?!”小莲也瞬间石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天…天啊!老大!这…这…”
就在我们主仆二人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还没流出来)的时候,院门又被叩响了。
还是那个靛青色服饰的内侍。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竹篮。
“林姑娘,殿下吩咐,这是给您试做羹汤的食材。”内侍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小莲战战兢兢地接过篮子。内侍也不多言,完成任务便带着人离开了。
我们揭开白布,看向篮子里。
第一个篮子里:几根水灵灵、带着嫩叶的莴笋,几朵洁白饱满的鲜口蘑,一小块嫩豆腐。
第二个篮子里:一小块纹理细腻的鸡胸肉,几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金华火腿片,一小捆翠绿的小葱,还有一小罐…乳白色的、散发着淡淡奶香的液体?
我凑近那罐子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带着甜腥的气息钻入鼻腔。
牛乳?!还是温热的!
我愣住了。这食材清单…莴笋清甜,口蘑鲜香,豆腐滑嫩,鸡胸肉清淡,火腿提鲜,小葱点睛…这组合,再加上牛乳…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低脂高蛋白、清淡开胃”套餐吗?
李均羡…他怎么会知道我需要这些?还特意准备了温热的牛乳?难道…他调查过我?知道我之前做过“仙参玉露羹”用了牛乳?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冰山皇子…似乎比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啧,有意思。〕满满的声音带着玩味,〔看来这冰山,对你那点‘巧思’,是真上心了。连牛乳都备好了,还温着…小呆瓜,好好表现吧!〕
看着眼前这些新鲜得仿佛还带着晨露的食材,再想想李均羡最后那句“孤先尝”…我混乱的心绪,在美食家本能的驱动下,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就是一道开胃羹汤吗?
仙仙老大我,接了!
明天,就让冰山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化腐朽为神奇”…呃,不对,是化“平凡”为“惊艳”!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