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送来的那包原料，被林知夏当宝贝似的藏着掖着。冰李子那句“省着点用”和“安分不等于任人宰割”像颗定心丸，虽然冻人，但实在。她没立刻开火，反而沉下心，每天老老实实待在灶台边，该切菜切菜，该烧火烧火，对王司膳时不时的阴阳怪气也当耳旁风，主打一个“安分守己”。
〔小呆瓜，这就对了！〕枕神麻麻挺满意，〔先苟住，让她们放松警惕。你那点家底，得用在刀刃上。〕
林知夏心里门儿清。她表面蔫儿了吧唧，私下里可没闲着。耳朵竖得老高，眼睛也没歇着。御膳房就是个消息篓子，尤其小莲被“借调”去了尚食局，那丫头机灵，隔三差五总能想办法递点消息回来。
这天下午，御膳房气氛明显不一样。总管太监那张老脸笑得褶子都开了，指挥着人进进出出，搬进来好些个描金嵌宝的大箱子，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林知夏从来没闻过的、奇特的香气，有点甜，又带点草药的清苦。
“都打起精神！玛菠萝使节进献的波斯贡茶到了！这可是稀罕物！陛下都等着尝鲜呢！”总管太监声音洪亮，透着股与有荣焉的劲儿，“王司膳！今晚的茶点宴，务必精心！别丢了咱御膳房的脸！”
王司膳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堆满了笑：“总管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这波斯茶香，配上咱们御膳房的手艺，保管让陛下和波斯贵客都满意！”
波斯贡茶？玛菠萝？
林知夏心里咯噔一下。那对阴魂不散的父女又来了？还带着贡茶？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香囊（影七处理掉那个有毒的之后，冰李子又让人悄悄送了个新的给她，里面是提神醒脑的药材），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邪乎。
她正琢磨着，总管太监的目光扫了过来，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带着点审视，又有点说不清的复杂意味。他清了清嗓子：“林掌膳。”
“奴婢在。”林知夏赶紧应声，心里有点打鼓。
“你，”总管太监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以前在殿下那儿伺候过茶水点心，也算有点见识。今晚这波斯茶宴，你也去小厨房那边搭把手。盯着点茶汤火候，别出了岔子。记住，少说话，多做事！”
让她去伺候波斯人的茶宴？
林知夏愣了一下。总管太监这唱的是哪一出？是觉得她懂行？还是…想把她架火上烤？波斯人，尤其是那个玛丽亚，现在肯定恨死她了。
王司膳在旁边听着，脸上那点得意瞬间僵住，随即换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哟，林掌膳，这可是总管大人看重你！波斯贵客金贵，茶汤要是伺候不好…呵呵，你可仔细着点！”那语气，巴不得她立刻倒霉。
林知夏心里骂了句老狐狸和笑面虎，面上却只能低头应下：“奴婢遵命，定当尽心。”不去？那就是抗命，正给了她们把柄。
傍晚，小厨房里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几个专门负责茶水的宫女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林知夏被安排在最角落，负责看管一个红泥小炉，上面煨着给贵客们漱口用的清水。真正的茶汤，由王司膳亲自盯着一个波斯带来的、造型奇特的银壶在煮。
那波斯茶的香气越来越浓，弥漫了整个小厨房。甜香里那股子清苦味也更明显了。林知夏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味儿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闻过。她悄悄瞄了一眼那银壶，壶嘴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
王司膳得意洋洋地指挥着：“火候再小点！这波斯金尖茶娇贵得很，水太沸了会发涩！得用文火慢慢煨出精华！”她一边说，一边斜眼瞟着林知夏，眼神里全是“看吧，这种高级货色你懂个屁”。
林知夏没理她，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重。这茶香…甜得发腻，苦得又有点冲鼻子…跟她被推下水前，恍惚间闻到玛丽亚身上那股子味道…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小呆瓜！〕枕神麻麻的声音突然在她脑子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对劲！这茶香有古怪！甜香底下藏着东西！仔细闻！是不是有股极淡的、像烂杏子又像苦杏仁的味儿？〕
林知夏心头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努力从那浓郁的波斯茶香里分辨。果然！在甜香和草苦的掩盖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点腐败感的杏仁苦味，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子！
〔烂杏子…苦杏仁…〕林知夏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她以前看杂书，好像提过西域有种剧毒的毒草，汁液就是这种味道！叫什么…“苦杏藤”？！
〔没错！就是那玩意儿！〕枕神麻麻声音发沉，〔少量能让人昏沉无力，神志迷糊，剂量大了直接要命！这茶里绝对掺了东西！玛菠萝父女好毒的心！他们想干嘛？毒害陛下？！还是…栽赃？！〕
林知夏手脚冰凉，脑子里嗡嗡作响。毒害陛下？玛菠萝父女有这胆子？栽赃？那目标是谁？总管？王司膳？还是…此刻就在这小厨房里的她？！
她猛地抬头看向王司膳。那女人正一脸陶醉地闻着茶香，浑然不觉，还在那指挥着宫女准备配茶的蜜饯果子。
不行！这茶绝对不能送上去！
不管目标是皇帝还是谁，只要从这小厨房出去的茶汤毒倒了人，她这个“负责盯着火候”的，第一个跑不掉！王司膳绝对会把屎盆子扣她头上！玛菠萝父女正好借刀杀人！
〔怎么办？麻麻！直接喊出来？谁信我？王司膳肯定反咬一口！〕林知夏急得手心全是汗，脑子飞快转着。冰李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影卫？没影儿！
眼看王司膳舀起一勺煮好的、红艳艳的茶汤，就要倒进旁边准备好的贡品玉盏里…
林知夏心一横！她装作被热气熏到，脚下一个“踉跄”，惊呼一声“哎呀！”，整个人就朝着旁边端着空托盘的宫女撞了过去！
“哐当！哗啦——！”
托盘脱手！上面几个准备用来盛放蜜饯果子的白瓷小碟瞬间摔在地上，砸得粉碎！碎片和没来得及摆上的果子滚了一地！
“啊！”宫女吓得尖叫。
“林知夏！你干什么吃的？！”王司膳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贡瓷碎片，眼里的怒火恨不得把林知夏烧穿，“毛手毛脚！惊扰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整个小厨房瞬间乱成一团！
林知夏“吓”得脸都白了，连连道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脚下打滑…王司膳息怒！奴婢这就收拾！”她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碎片，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王司膳手里那勺还没来得及倒进玉盏的茶汤。
被她这一打岔，王司膳气得够呛，也顾不上倒茶了，把勺子往银壶里一扔，指着林知夏鼻子骂：“收拾？拿什么收拾？这是贡瓷！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晦气！”
林知夏要的就是这个“滚出去”！她连滚带爬地被赶出了小厨房，身后是王司膳气急败坏的骂声和其他宫女惊恐的眼神。
站在小厨房外冰冷的夜色里，林知夏的心脏还在狂跳，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冻得她一哆嗦。暂时阻止了毒茶上桌，但接下来呢？玛菠萝父女的阴谋还在，那壶毒茶还在里面！王司膳那个蠢货还在当帮凶！
〔小呆瓜！干得漂亮！急中生智啊！〕枕神麻麻心有余悸，〔但这只是缓兵之计！必须立刻通知冰李子！或者…想办法让那壶茶彻底消失！〕
通知冰李子？怎么通知？她现在连他宫殿的边都摸不着！让茶消失？王司膳现在肯定把茶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林知夏急得团团转，目光扫过御膳房黑黢黢的角落…突然，她看到了堆在墙根下，白天刚清理出来的、准备当柴火烧掉的几筐烂菜叶子和厨余垃圾，旁边还扔着几块油腻腻的抹布…
一个大胆又恶心、但绝对有效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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