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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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快到正午了,融岩才醒来。

睡觉睡到自然醒,确实是人生乐事。特别是融岩这种身心俱疲的人,睡眠是最好的休息,最大的享受。

融岩伸着懒腰走出卧室,见唐串儿早给他准备好了洗脸水,两块烤红薯在炭炉旁边煨着,滋滋地冒着热气,这是他的早点,可现在快吃午饭了。

融岩洗漱完毕,吃罢早饭,神清气爽地推门走到户外,打算去拜访那位老师爷。

“串儿,我去串个门儿,你自由活动吧。”融岩回头说道。

“真的?我哪儿都可以去?”唐串儿有些不解地凝视着融岩,意似探询地问道。

“当然了,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吃好了,玩好了才能长身体呀。”融岩从未拿他当做侍者看待,感觉上就像自己的小兄弟一般。

“哦——太好喽——”唐串儿高兴地一蹦老高,但马上又垮下脸来,噘着嘴道:“先生,我是你的小厮,你走到哪儿,就得根到哪儿。”

寸步不离跟着融岩,是崔怜云交给唐串儿的任务。

“那——好吧。”融岩见唐串儿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门。

?天气依然阴沉沉的,雪花成团,还在不止不休地飞舞着,地上、房檐上、树上,到处铺满了厚雪。屋檐上倒挂下来一根根长长的冰凌,被凛冽的晨风吹得呜呜响。

整个世界仿佛变得简单了许多,厚实了许多。

融岩跟着崔怜云住在县衙后院,穿过带仪门的穿堂,来到中院,一排鹿顶耳房钻山大正房,两边厢房,数棵古松,院子中间有个椭圆形的鱼池,假山环绕。

整个中院都被大雪覆盖,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种恢弘大气是盖不住的。

就在融岩和唐串儿快走到鱼池附近的时候,恰见崔怜云径直跨进院子。

崔怜云今天淡施脂粉,穿着件纯白的兔绒比甲,毛茸茸的狐狸围脖严实实围住了脖子,被雪景映衬,俏丽得如同画中人一般。

融岩昨天首次见,她可是一身男装的,今天陡然见到她穿上女装的模样,更具韵味,不由眼前一亮。

“大小姐,你这是找大当家的去?”融岩主动笑着打招呼。

崔怜云清秀的脸蛋儿顿时荡漾起一片笑意,象个邻家小妹子雀跃着跨到融岩面前,小鼻子微皱,呵着冻得微红的手指,说道:“我就不能过来看看你融大师爷吗?”

她见融岩穿着藏青色棉袍,黑色皮马褂,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经过一夜休息,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恢复不少。

融岩五官虽说不上十分英俊,而那种文质彬彬的样子,瞧着也挺顺眼的,崔怜云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些。

毕竟融岩这个书生是她发现并救下的,这身行头也是她给安排的,崔怜云心中大有成就感呢。

“我过来看看融师爷晨起看雪,是否触景生情,弄个什么诗出来。”

崔怜云本想拍着融岩的肩膀说,“你小子现在也人模狗样儿的了。”但怕玩笑开得太直接了,融岩脸上挂不住,毕竟人家是个书生,还是个新兵蛋子,最后把话语拐了个小弯儿。

融岩来自后世,男女之间甚少禁忌,根本就没听出崔怜云话中有啥不妥,呵呵笑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崔怜云闻听一怔,又反复念叨了几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摇头道:“你这诗也不应景呀,这大雪纷飞的,哪来春风?哪有梨花开?切,你这书生不懂装懂。”

融岩诧异,他没想到还能这样解释这句诗,看崔大小姐满脸认真的样子,心中恍然,原来她真的不懂。

他从幼儿班到大学,唐诗宋词什么的可没少背,本来还想炫耀炫耀,看这情形,还是省省心吧。他突然又想起那个摇头晃脑背诵千字文的老师爷,心中哑然失笑,真不知道这老先生是怎么和红枪会交流的。

“其实我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你看这是什么?”崔怜云话头一转,突然变戏法似地,手中陡地多出一把手枪,握着枪管举着,在融岩眼前晃来晃去。

看到手枪,融岩感到右胸不由得阵阵作痛,又想起了那颗打伤自己,又救了崔怜云的那颗子弹。他默默地拿过手枪,仔细观瞧起来。

他首先确认打伤自己的那颗子弹不是这把枪射出的,这把枪的口径明显偏小。

这把手枪橡木柄,红铜准盘,精钢锻模打造的枪管,十分坚固精致。很像后世的独撅枪,采用了与猎枪类似的两段式铰链结构,只能装载一颗子弹。在装弹时,必须先撅开枪管,将子弹放入其中。射击完毕后,还需要将枪管撅开,取出弹壳,然后再装填下一发子弹。

虽然这把枪很原始,但融岩还是一眼就看出它肯定不是大清产的。凭他对历史的了解,国人在大清咸丰年间还造不出这样的火枪。

特别是这种后膛装填弹药的手枪,是在发明雷酸汞为底火的子弹基础上制造的,此时的大清还不知道雷酸汞为何物,更不要说制式子弹了。

还有从锻模的痕迹可以看出,这种火枪应该是批量生产的。大清兵器都是手工作坊生产的,没有车床、铣床等工具,不具备批量生产能力。

其它还有高品质钢材,枪的膛线等等,无不说明这是一把舶来品手枪。

不过这把枪上也没有枪械型号、参数、制造商、销售商、所有者、专利等信息铭文,整个枪身光溜溜的,没有一个字母、数字。

“看来这也不是一把高档枪,只能算大路货。”这是融岩翻来覆去看后给的评价。

融岩前世也没摸过枪,不过他还是模仿电影里的动作,貌似熟练地打开保险,掰开枪管,手一抖,又“唰”地一声合上枪身,打开机头,做了个射击动作。

“你会用它?”崔怜云发觉融岩似乎懂得这个玩意儿,那感觉比看到融岩吟诗还惊讶,“难道你知道它的使用方法?咱们红枪会可没人懂这个。”

“这是一把洋枪,一把没有子弹的洋枪。”融岩很肯定的说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可惜没有子弹,就是一块废铁。”

“子弹?啥叫子弹?”崔怜云睁大了好奇的眼睛问道:“可是这个东西?”她手掌摊开,两粒黄橙橙的子弹露了出来。

“对!这就是子弹!子弹就像弓射出的箭,没有子弹的洋枪就像没有箭的弓一样毫无用处。”融岩给崔怜云做着解释。

同时,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酸涩的热流,此时的西方已经进入蒸汽机时代,坚船利炮纵横四海,而中国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子弹为何物?差距之大,令人心颤。难怪会有近代史的百年之辱,落后就要挨打。

据他了解中国在明朝的时候就有了资本主义雏形,比起西方国家早了300多年,那时霹雳炮、连珠炮、手把铳已经成为明军的标准配置。

然而历史不可思议地让一个马上民族入主了中国,虽然努尔哈赤的后裔给国人注入了更多的彪悍和扩张元素,但在落后的文化主导下,科技倒退了,发明家绝迹了,火枪被斥为“奇技淫巧”,在军中不受重视,且严禁百姓拥有。如今的国人对火器已经彻底陌生,居然连子弹都不知道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崔怜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说道:“这次一共缴获了三只洋枪,二当家的嫌它们不吉利,把两只涂了狗血,丢到河沟里去了,这只作为鬼佬害人的证物留下来,等鬼佬招供画押后,也要涂狗血扔掉的。”

“鬼佬?啥是鬼佬?”融岩不解地问。

崔怜云哧地一笑:“连鬼佬都不知道,你还冒充书生呢。鬼佬就是洋鬼子呀,金发碧眼,皮肤白白的……”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脸部表情随之而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像鬼一样。”她没注意到自己对融岩的口气越来越亲昵了。

“难道你们抓住了洋人?”融岩追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风大雪急,三个鬼佬……哦,洋鬼子骑马趁雪夜顺着拒马河跑过来,被二当家的撞个正着,一番打斗,死伤了六七个弟兄才把他们擒住,现在就关在南边柴房里。”

崔怜云说到这里,又微微皱眉道:“可惜洋鬼子的话叽里咕噜的,谁也听不懂,大哥不耐烦了,打算把他们送到南边去。”

“我明白你说的另外一件事是啥了。”融岩呵呵一笑,说道:“你去柴房看洋鬼子,对吧?”

“谁稀罕看他们,我是觉得他们杀了红枪会那么多弟兄,大哥还不把他们砍了,心中气不过,准备拿洋枪吓吓他们,真要是能把他们吓死,也算给死去的弟兄报仇了,到时候大哥也说不上什么。”崔怜云一本正经地说道,在她心中对洋枪一直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就像道家驱鬼的法器,杀人于无形。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洋鬼子长啥样?”融岩笑着说道。

“好啊,咱们一起吓他们去,嘻嘻……”崔怜云兴致勃勃地笑道,“只是别让洋鬼子把吓到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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