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潘记扎纸店出来,陈厌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那个貌不惊人的老扎纸匠潘叔,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不仅仅是那手出神入化的扎纸技艺和那间暗藏聚阴阵法的诡异店铺,更让陈厌在意的是,潘叔最后那番关于他父亲的、充满探究意味的追问。
他认识我父亲?或者说,他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这个念头如同种子般在陈厌心中生根发芽。他父亲在他年幼时便已去世,关于父亲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爷爷在世时,也总是对此讳莫如深,只说父亲是“时运不济,英年早逝”。但陈厌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家里那本没有封面的线装古籍,以及他这天生的阴阳眼和特殊命格…似乎都暗示着陈家并非普通人家。
难道…父亲的死,与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与那个神秘的“走阴人”组织,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而这个潘叔,就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人物之一?
陈厌越想越觉得心惊。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潘叔明显对他有所隐瞒和警惕,直接追问肯定问不出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先从侧面入手,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潘叔的底细。
他没有立刻回警局找沈鱼,而是先凭借着自己这些年在老城区积累下的一些人脉——主要是那些消息灵通的街坊邻居、茶馆里的老茶客、甚至是一些混迹在灰色地带的“消息通”——开始暗中打听关于潘叔的信息。
得到的消息零零碎碎,但都指向一个共同点:潘叔这个人,确实很“怪”。
他大概是几十年前搬到这片城乡结合部定居的,具体从哪里来,没人说得清。他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来往,除了必要的生意,几乎不跟邻居交流。脾气古怪,性格孤僻,甚至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说他身上带着“邪气”,晚上最好别从他家门口过。
但所有人都承认,潘叔的扎纸手艺,是真的“绝”!无论是普通的纸钱元宝,还是复杂的纸人纸马,经他手做出来的,都比别家要“像”,甚至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性”。因此,尽管他脾气不好,价格也高,但生意却一直没断过,尤其是一些有特殊需求的“大户人家”,都认准了他这家“潘记扎纸”。
这些信息,印证了潘叔的孤僻和技艺高超,但关于他的来历和更深层次的秘密,却依旧是一片迷雾。
看来,想要真正了解潘叔,还需要更专业的调查手段。陈厌想到了沈鱼。
与此同时,市局刑侦支队里,沈鱼也丝毫没有放松对潘叔的调查。
虽然第一次走访碰了壁,但沈鱼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她立刻动用了警方的资源,兵分几路,从不同角度对潘叔展开了深入调查。
一路人马负责排查潘叔的户籍信息和社会关系。但结果却令人失望。潘叔的户籍信息非常简单,只显示他是几十年前从外地迁入本地,之前的记录一片空白,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他的社会关系更是简单到几乎没有,除了几个固定的材料供应商,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
另一路人马则负责走访本地扎纸行业的其他老师傅,试图了解潘叔的师承来历。这条线却意外地获得了重要突破!
几位在本地扎纸行业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在看了沈鱼提供的、潘叔制作的纸扎照片(警方在勘查张老头家时拍摄了那个诡异的新郎官纸人)后,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这手艺…不是咱们本地的路数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扎纸匠仔细端详着照片,连连摇头,“咱们北方的扎纸,讲究个形似神到,大气规整。但他这个…你看这纸人的骨架结构,用的是内嵌隼卯的手法,这可是南方某些失传流派的绝活!还有这脸上开眼的手法,墨线勾勒,留白传神,带着一股子…邪性!这绝对不是我们这边的东西!”
另一位老师傅也点头附和:“没错!而且你看他用的纸料和颜料,也不是咱们常用的。这种带着韧性的特殊纸浆,还有那种暗红近黑的颜料…我好像在哪本介绍南方巫蛊文化的杂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说是什么用特殊植物混合兽血制成的,能通灵…”
失传的南方扎纸流派?与巫蛊文化有关?
这些信息让沈鱼心中一动!她立刻让队员扩大调查范围,查阅了大量关于南方民俗、特别是与扎纸、巫蛊、神秘仪式相关的历史文献和地方志。
经过一番大海捞针般的搜寻,他们终于在一本极其冷僻的、记载清末民初西南地区民俗异闻的残缺古籍中,找到了几句模糊的记载,提到了一个名为“鬼工扎纸术”的神秘流派!
据说这个流派起源于西南边陲的某个古老部族,擅长制作能够“通灵”甚至“代形”的诡异纸人,其技艺诡秘莫测,早已失传多年。书中还隐约提到,这个流派似乎与当地某种信奉“阴兵鬼将”的秘密结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鬼工扎纸术!秘密结社!阴兵鬼将!
这些关键词,与哀三娘接触的神秘组织、与“阴兵借寿”的传说、与“走阴人”这个刚刚浮出水面的名字…隐隐形成了某种可怕的呼应!
沈鱼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潘叔,绝对与那个神秘的“走阴人”组织脱不了干系!他的技艺,很可能就源自那个失传的、与邪恶仪式相关的南方流派!
就在沈鱼为这个发现感到心惊时,另一路负责深入调查张老头死前行踪的队员,也传来了新的消息。
他们通过更细致地走访张老头为数不多的几个熟人,以及调取了更多刁钻角度的监控录像,虽然没有拍到纸人抬轿,但拍到了张老头鬼鬼祟祟去潘记扎纸的侧影,最终确认了一件事:
张老头在死前三天,确实花费了他几乎所有的积蓄,秘密委托潘叔制作了一个极其特殊的纸人!
据一位与张老头关系较近的邻居回忆,之前因为害怕没敢说实话,那个纸人做得非常大,几乎与张老头本人等高!而且,张老头还特意提供了自己平时最常穿的一件旧棉袄给潘叔,要求把纸人也穿上同样的衣服!至于这个纸人的用途,张老头守口如瓶,只说是“用来挡灾续命”的。
等身大小!穿着死者同样的衣服!用来挡灾续命!
这与陈厌之前在工地上遇到的“替身咒偶”何其相似!
看来,张老头很可能也是预感到了危险,或许他也收到了冥钞,或者有其他预警,试图通过潘叔制作的这个“替身纸人”,来躲避死亡的命运!但最终,他还是失败了,甚至可能…是被自己寄予厚望的替身纸人反噬而亡!
而那个出现在现场的巴掌大小的新郎官纸人,又代表着什么?是仪式的残留物?还是某种更恶毒的诅咒标记?
与此同时,负责声音线索的技术科,也传来了分析结果。
由于案发时间是在深夜,且地点位于环境复杂的巷弄,现场未能采集到清晰的唢呐录音。但是,技术科警员并未放弃。他们再次返回现场,使用了更高灵敏度的收音设备,对空气中可能残留的微弱声波能量进行采样。同时,他们详细询问了多位声称听到唢呐声的邻居,让他们尽可能地模仿声音的音高、节奏,并描述其诡异之处,音调忽高忽低、不似凡间乐器、听着让人心慌意乱等。
结合这两方面的信息,技术科利用先进的频谱分析软件,对收集到的数据进行了复杂的处理和比对。
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在那晚的空气中,确实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但频率异常的声波能量!这种能量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低频共振特征,与之前在李婆家采集到的低频声波高度相似!
更关键的是,通过对邻居描述的音调、节奏进行数学建模和频谱还原,他们发现这种“唢呐声”的音频特征中,同样夹杂着某些难以用任何已知乐器模仿的、类似人类哀嚎或野兽低吼的杂音频率!
这些异常的音频特征,与之前从“哭丧鬼拍门”案中提取并初步比对到“哀三娘”声纹的那些异常低频声波特征,几乎完全吻合!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无论是李婆的死,还是张老头的死,背后都存在着同一种利用特殊、异常声波进行攻击的作案手法!而这种手法,极有可能与那个死去的哭丧人哀三娘,或者说…与控制着哀三娘,或者其某种残留力量的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所有的线索,如同百川归海,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扎纸匠,潘叔!
他掌握着失传的、与邪恶仪式相关的扎纸技艺!
死者在他那里定制了用于“替身”的特殊纸人!
两起案件中都出现了利用异常声波攻击的痕迹,而这种声波很可能与他那个流派的秘术有关!
沈鱼将所有的调查结果汇总在一起,看着潘叔那张看似普通却透着阴鸷的照片,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这个老家伙,绝对是解开“纸人抬轿”案,甚至深挖“走阴人”组织的关键突破口!
她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陈厌的号码。她需要和他交流一下最新的发现,更需要…借助他的特殊能力和玄学知识,想办法撬开潘叔那张守口如瓶的嘴!
而此时,陈厌也刚刚从那些老街坊口中,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潘叔更加零碎但有趣的传闻,例如有人说几十年前见过潘叔和一个瘸腿的老道士来往密切,还有人说潘叔似乎对城隍庙里的某些神像特别“忌讳”…
正当他准备将这些信息汇总,思考下一步对策时,沈鱼的电话打了进来。
“陈厌,关于那个扎纸匠潘叔,我们有重大发现…”电话那头,沈鱼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凝重。
听完沈鱼的叙述,陈厌的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鬼工扎纸术…失传流派…秘密结社…异常声波…替身纸人…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潘叔!
但同时,潘叔对他父亲那异样的反应,也像一根刺般梗在他的心头。
这个老扎纸匠,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他与自己的家族,与这接连发生的死亡事件,又到底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来,必须得再会一会这位潘叔了。
这一次,绝不能让他再轻易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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