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苗正说:“派人回信,明日中午城下相谈,我要见李昌房。”
鲍勇说:“大人,末将只想死在沙场,不想如此窝囊。”
“鲍将军,你继续守城,我和师爷带上护卫出去,若我不能回来,你就自任城主,是战是降,由你决断。”
鲍勇下拜:“多谢大人成全。”
李昌房头戴红樱盔,身穿铠甲,鳞光闪闪,红色披风,在万众拥戴下骑马前行,身后两人穿着皮甲,三人不带任何武器,再往后四人铁甲护体,紧紧跟随。
吕苗正见来人不紧不慢地靠近,随手一挥,便是万众呼声。吕苗正派人上前问话,得知身份后,才和师爷骑马前行。
李昌房往后一挥手,四名护卫后退十丈,然后执马鞭拱手示意:“吕大人,李某有礼了。”
吕苗正也让护卫后退,然后说:“李大王果然英姿过人,吕某见识了。”
“吕大人,本王有感百姓生活凄苦,皆因王朝不振,上面的人习惯富贵生活,难以体谅下层。王朝修改律令,越改越乱,百姓苦不堪言,一旦遇到天灾,饿殍遍野,腐尸成山。然而朝廷收如此重的赋税,却不管我们的死活,天下间岂有这等道理。就算是畜生,你要吃它的肉,也要先养肥。王朝权贵,敲骨吸髓。百姓何等朴素,只求一室安居,一餐饱饭,劳累数月,青青禾苗,硕硕稻穗,到手只够勉强糊口,活的凄惨,还不如权贵家一条狗,你说这合理吗?劳累一生,终是肥了官府。此恨此仇,岂能不报!只是时机未到,天道不显,教化不深,思辨不及,才不断在愚昧中繁衍后代,把痛苦一代代流传下去。蒙蔽灵智,劳损肉体,王朝往复,今日犹在,苍天不显,人道自当为主。”
吕苗正说:“历朝帝王开国,哪个没有许下宏愿,又有几人做到?人终究是人,今日神圣,不过有所需要而已。就算李大王是圣人,你的后代呢?当头来不过求一家之富贵,置万民于水火。昔日,景恩王许下太平时日,占据天下过半,称帝立国,却陷于内斗,杀了多少功臣良将,盛衰易形,不过一年半载,从起兵到身死,也就十五载而已。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李大王,吕某劝你就此停手,驱散乱民,减少罪孽,还来得及。”
李昌房哈哈大笑:“你以为本王是愿意的?都是被逼的。活着就是那么艰难,莒国权贵享受了那么久,是时候结束了。若民心不是如此,本王怎会轻易壮大。本王只是顺应民心,尽量集中在一起,这样才是减少伤亡。莒国持续越久,百姓痛苦越长。快刀斩乱麻,这才是良方。医者有言,重症须用猛药。吕大人还是放弃吧,免得城破人亡。”
吕苗生不答,师爷抢先说:“李大王一路过来,难道百姓只有变好,没有变坏吗?怕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为仁义,不过是表面功夫。吕大人就任以来,带领百姓兴修水利,减少旱灾影响,积谷防饥,扑杀猛兽,剿灭山贼,这些才是实事。敢问李大王,除了攻城拔寨,杀人夺食,还做了何事?又有哪一件是利好百姓的?”
李昌房正色道:“让他们知晓痛苦的缘由,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王朝历史,都是王侯将相,何曾考虑过苍生的无奈。天地演化万物,岂有贵贱之分!道义哪一条不是认为规定!其势强时,无需道义支撑,其势弱时,却怪苍生违背天意。若天有灵,岂能让你们富贵这么久?一切变化,终究是人力所为。本王不信天意,也不在乎道义,治下百姓,心有所想,力有所为。真正为百姓好,不是为他们做什么,而是让他们知道该做事什么。道义不在教化,而在思辨。是非对错,谁人心中没有标准?然则律令越多,反而道义更加不显。利益得失,也需要知道得失所在。世人愚昧,何尝不是你们故意为之。没有愚昧,不能彰显智慧;没有弱小,不能体现强大;没有混乱,不能爱慕太平。所有种种,不过是对比出来的,哪一点概念是遵循本心?天空无限宽广,你们不去追寻,大地无限广阔,你们不去探索,一心维持现状,让风景停在此时此刻。你们不觉得残忍吗?”
吕苗正准备应对,见一个将军纵马出阵,来到李昌房身边,说:“禀告大王,投石车已经准备好了。”
吕苗正说:“看来李大王早有准备,既然如此,我们战场上分胜负。”
薛伯松说:“吕大人别急,我们还可以谈,巴将军只是提醒一下。”
巴大山得令,调马回头,举起一面蓝色旗帜,不久,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地砸在城墙上。
薛伯松说:“吕大人,旧城墙年久失修,又新增一丈,更加不稳。以我军兵力器械,不需一日就可以破城而入。大王既然给了其他百姓一个选择,也会给吕大人一次机会。”
吕苗正本想以自己学识,探出贼军所求,或许有破解之法。如今形势,一切都结束了。刚才看到投石车的威力,确实不可抵御。道义,技艺,人心皆有,天时还不在朝廷。
李昌房说:“吕大人若真是为百姓着想,就趁早投降。若是两军开战,本王顾及不了那么多,死伤不可计数。”
薛伯松见吕苗正还在犹豫,突然说:“我们可以让吕大人输都漂亮,忠义两全。”
李昌房不知其意,但还是顺着说下去:“吕大人的顾虑,本王也是知道的。”
吕苗正让其他人先回去,只留下师爷陪同,才说:“城中还是有不少人坚守心中的道义,不可能如你们所愿。”
薛伯松说:“那就成全他们的。”
吕苗正一直看着李昌房,过了好久,看向师爷。师爷说:“老爷,小人与你共存亡。”
吕苗正闭眼,回顾一下生平,意志坚定,说:“明日决战,全了忠义。”
薛伯松拱手道谢:“吕大人果然仁义,晚辈谢过了。”
李昌房看着吕苗正离去的身影,叹道:“若是多几个这样的官员,又何至于此。”
荀旷达说:“他哪是爱民啊,那是爱名。多几个这样的人,黑夜只会更加漫长。百姓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一直解脱不了枷锁。”
“明日就不是佯攻了,不知道他们能支撑多久。”
薛伯松说:“吕大人的意思是出城决战,无论胜负,不关城内的百姓的事。”
李昌房才反应过来,说:“你们读书人就不能说话直接点?算了,等平定天下,一定要修改人民说话的方式。”
荀旷达说:“大王说话可要算数,此事我记下了。”
第二日,辰时,擂鼓震天。和鲍勇带兵出城,列阵以待,打算以死全名。
两军对垒,李昌房坐镇中军,让曾磊率领一万兵先攻。长枪交错,盾牌铿锵,杀生撼动大地。纠缠一个时辰,曾磊退军。吕苗正身穿软甲,骑着白马,手握长剑,冲出城门,往前一指,喊道:“将士们,随我杀!”纵马狂奔。鲍勇立刻跟上,率领三百骑兵紧随其后,副将带领步兵跟上。
巴大山带领骑兵截断步兵追击,欧荣带领的步兵跟上,把军队分成三份。
鲍勇回头看到步兵被截断,立刻大喊:“大人,后面。”
吕苗正勒马回头,说:“回去。”
巴大山早有准备,两军骑兵对冲,一下子死了上百人。欧荣军队被骑兵干扰,军心不稳,急忙调整,让长枪兵应对外围。曾磊再次率军杀来,势如破竹。
鲍勇连斩数人,仍旧无法冲出步兵的包围,还有巴大山的骑兵在放箭。鲍勇大喝一声,奋起神勇,直取巴大山。
吕苗正让副将指挥,自己也跟着鲍勇的血路杀向骑兵。鲍勇趁巴大山准备撤离,无心防备,把手中的矛全力扔出,三十丈外刺穿巴大山的身体。巴大山一死,叛军军心稍微混乱,骑兵各自为战。鲍勇又杀回去,震慑敌人,敌军害怕,乱了阵脚。就在鲍勇以为暂且解开麻烦之时。城墙传来杀喊声,一看,大旗已经换下。远处又传来马蹄声,一片黑压压的铁骑兵正要冲锋。
知道会输,但鲍勇还是惊讶叛军的实力,若是不计伤亡,破城也只在一念之间。鲍勇聚集剩下的骑兵,见到吕苗正血染铠甲,脸部还有枪伤。再次率领骑兵对战。一阵对冲,鲍勇身首异处,安然入土。吕苗正也打算就此结束,却感到微风从侧面吹来,被人从马上活抓。铁骑兵没有继续前进,就站在远处,也足以威慑余下的士兵。城内传来金鼓声,知道内城以降,抵御的士兵纷纷放下武器。
吕苗正被扔下地面,本就重伤的他,现在更加痛苦,根本起不来。睁开眼睛,看到一人从马上下来,才发现是任少常。
任少常扶起吕苗正,说:“大人,高棘城已经投了。”
吕苗正虚弱地说:“我知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能从铁骑兵冲锋中把我带走。”吕苗正印象中任少常是一般人,没有特殊长处,平日做事安分,跟士兵的关系也一般,其武艺更是远不如鲍勇。
任少常抚摸坐骑,说:“此马名唤飞扬,可以身驼重物,日行千里,是任家的宝贝。”
“为何要救我?让我全了忠义不好吗?”
“有些事情还需要吕大人亲眼见证。”荀旷达骑着马缓缓走来。
“你家大王说话不算数啊。”
“全了忠义,只要世人觉得是,那就是,若是遵循本心,那吕大人不就认同大王的理念了吗?若是认同,不如在这里从新开始。”
“不用再说了,吕某活着就有顾虑。”
“人心易变,概念难改。吕大人不妨回去高棘城看看。”
“吕某相信大王。”
“世人都是如此,风光时任意作为,不顾道义。现在落魄了,希望仙神降世,贤君治世,清官管事,侠客平事,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自愿低人一等。只想坐享其成,等待上天眷顾。吕大人,你又在期待什么呢?劝你们争取,又说天命,劝你们放弃,又滋生怨恨。靠人不如靠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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