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刻，鸣沙山的风卷着细沙灌进驼队的毡帐。阿崩摸着羊皮卷上模糊的“天庭兵器铸造图”，指尖蹭掉了“混天绫编织法”的最后一道银线——这是三个月前从月老祠偷的废图纸，线轴上还缠着半根褪色的红绳，原是用来绑姻缘签的。
“阿崩公子，粟特人的商队到了。”帐外传来阿芭的低语，铜铃响了三声短、两声长——这是“圣火密仪”交易的暗号。阿崩将羊皮卷塞进骆驼鞍下的暗格，摸到格底刻着的“齐天大圣”四个字，是去年用断剑刻的，此刻被细沙磨得发毛，像只蜷着身子打盹的老猴。
毡帐的牛皮帘被掀开，进来的粟特商人戴着鎏金面具，额间红宝石映着油灯的光，像极了话本里“圣火教”的标记。他身后跟着个裹着头巾的女子，面纱下露出的眼角有颗泪痣，与阿芭左眼角的红痣分毫不差——那是粟特人“圣火选民”的印记。
“这就是你们说的‘天庭机密’？”商人掀开羊皮卷，指尖划过“紫金冠锻造法”的草图，忽然冷笑，“二十年前的旧图纸，连‘避火咒’的符文都刻错了——当我们圣火教是傻子？”他袖口滑出柄弯刀，刀刃上刻着火焰纹，正是粟特人用来祭祀圣火的“断罪刀”。
阿崩的手按在腰间的骨刀上——那是用崩将军的肋骨磨的，刀柄缠着阿芭编的五彩绳。他看见商人面具下的嘴角在动，分明是在念“圣火诅咒”，而阿芭此刻正悄悄绕到商队的驼车旁，指尖触到车辕上的“圣火密仪”铜盒，盒盖的火焰纹里，藏着三枚粟特文的“灭佛符”。
“慢着。”阿崩忽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猿毛胎记——那是通臂猿猴的血脉印记，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金，“图纸是旧的，但俺们知道天庭兵器库的新入口。”他摸出半枚“弼马温”腰牌，这是三天前从醉酒天兵那里顺的，牌面的“天”字缺了角，却恰好能对上商人面具上的火焰缺口。
商人的弯刀顿在半空。阿芭趁机打开铜盒，里面滚出卷羊皮经，边角染着圣火教特有的藏红花色，第一页画着“圣火融佛”的秘仪图——佛像的胸口有个空洞，正被火焰注入。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外道法术不是妖法，是被逼到绝境的人，从牙缝里抠出的活路。”
“图纸换密仪，公平交易。”阿崩将腰牌拍在案上，细沙渗进牌面的刻痕，竟显出“齐天大圣”的旧印——那是当年孙悟空代管天马时，不小心盖上去的。商人盯着印记，忽然摘下面具，露出左脸的烧伤疤痕，像朵开败的圣火：“二十年前，我父亲被佛国的‘灭魔焰’烧成这样，你们复妖堂……真能借外道破佛？”
帐外忽然传来骆驼的嘶鸣。阿芭看见远处有火把移动——是天庭的巡山天兵，月光映着他们的甲胄，像流动的银河。她摸到铜盒里的“圣火令”，上面刻着的“焚佛”二字，此刻在掌心发烫，竟与阿崩胸口的猿毛胎记共鸣，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成交。”商人忽然卷起羊皮卷，弯刀在沙地上划出火焰状的契约，“圣火密仪的核心，是用‘不信’作引——你们心里的反骨，就是最好的燃料。”他指了指阿崩手中的腰牌，“但记住，若敢骗我们……”话未说完，帐外传来巨响，天兵的“照妖镜”光刺破毡帐，在羊皮经上投下佛印的影子。
阿崩的骨刀已出鞘。他看见阿芭将羊皮经塞进骆驼鞍下，而商人的粟特弯刀正劈向照妖镜——刀刃与镜面相撞的瞬间，圣火令上的“焚”字突然亮起，竟将镜中的佛印烧出个黑洞。更骇人的是，阿崩胸口的猿毛胎记此刻化作金色火纹，顺着骨刀蔓延，在刀身上凝成“破”字。
“走！”阿芭拽着他跃上骆驼，听见商人在身后喊：“记住，圣火只烧甘心被烧的人！”驼队在沙夜里狂奔，阿崩摸着鞍下的羊皮经，忽然想起在复妖堂看见的场景：老猿们用猴毛蘸着人血，在墙上画“齐天大圣破佛图”，每一笔都带着狠劲，像要把佛国的规矩戳个窟窿。
黎明时分，他们在红柳丛里歇脚。阿芭翻开羊皮经，看见“圣火密仪”的关键页写着：“取不信者之血，融外道之火，可焚世间一切枷锁。”她指尖划过“不信者”三个字，忽然想起昨天在市集看见的场景：小女孩抱着被佛国没收的玩具猴，蹲在土地庙前哭，庙门上贴着复妖堂的告示：“妖能信自己，为何人要信神？”
“哥，这密仪……”阿芭抬头，却见阿崩正盯着骨刀上的火纹——那纹路竟与羊皮经上的“圣火印”重合，而他眼中倒映着初升的太阳，像两团不会灭的火。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当年大圣闹天宫，不是为了当神仙，是让天下知道，敢不信邪，才是真的活。”
远处传来天兵的号角声。阿崩将羊皮经塞进红柳根下，掏出随身携带的桃核小猴——这是他刻了三年的“大圣信物”，此刻在晨光下泛着淡金，像被圣火吻过。他忽然笑了，指尖在小猴胸口刻下“不信”二字，木屑落在沙地上，被风卷成小小的火焰形状。
“阿芭，”他忽然指向东方，那里有炊烟升起，是被佛国逼到沙漠边缘的流民村落，“咱们换的不是密仪，是让他们敢点起第一把火的胆子——哪怕这火，先用旧图纸引。”
风沙又起。复妖堂的大旗在鸣沙山顶猎猎作响，旗面上“复妖”二字被沙粒磨得发毛，却在阳光穿过旗面时，显出底下暗藏的“反骨”二字——那是用粟特人的圣火染料写的，遇光则隐，遇血则显。
而在红柳根下，羊皮经的“圣火密仪”页上，阿崩用骨刀刻下了新的注脚：“外道不是道，是走投无路时，自己踩出来的缝——哪怕这缝，要借佛道的光来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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