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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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鼓撞碎最后一丝天光时,议事厅的青铜灯架晃了晃,将老猴手上的石茶盏影子扯得极长。盏底八卦图的乾位针尖孔里,正渗着细如游丝的血丝,在青砖上洇成个歪扭的“乾”字——像极了三日前死在观音院的守灯僧,眉心被戳穿的血洞。

“这是鉴心盏。”老猴的指甲抠进盏沿,甲缝里还嵌着守灯僧的袈裟碎片,“观音院的秃驴说,茶水过盏,见血者……心有魔。”他抬起眼,灯影在首座灰袍人脸上切出冷硬棱角——正是三天前带他们闯观音院的“陈先生”。

石盏被推过斑驳石桌,裂纹里渗出的茶水混着血丝,在“乾”位孔边聚成暗红小滴。灰袍人袖中滑出半截佛珠,菩提子上“静心”二字已缺了半边,像被利爪剜去的眼——那正是守灯僧常戴的信物。

“陈先生,您当年救俺们出牢笼,俺敬您是恩人。”左侧座的疤脸猴握紧拳头,耳尖白毛沾着观音院的香灰,“可守灯僧死前抓着您的袖口喊‘齐天’,这盏又在您房里搜出……”他扬了扬手中布包,里面是半片刻着“齐天”的碎瓷,边缘还凝着未干的血痂。

青铜灯突然爆起灯花。灰袍人指尖敲了敲茶盏,乾位血洞竟发出细不可闻的“嗡嗡”声,像被封印的蜂鸣。老猴忽然想起闯观音院那晚,藏经阁顶的琉璃瓦上,这双手曾掀开袖口,露出腕间旧疤——那是道金箍棒划出的伤,和当年猴王在花果山留下的棍印分毫不差。

“滴你的血。”灰袍人忽然开口,指节敲了敲盏面,“若心无鬼,怕什么?”

疤脸猴咬牙刺破指尖,血珠落进盏中。茶水骤然翻涌,乾位孔里的血丝竟顺着八卦图游走,在“离”位聚成火苗形状——正是观音院起火时,守灯僧被烧死前指向灰袍人的手势。老猴眼睁睁看着灰袍人袖中佛珠突然发烫,一颗菩提子“啪嗒”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金属片,赫然刻着半枚“齐”字。

“当年猴王被压五行山,您说他是贪权恋势的妖。”老猴忽然掏出块碎瓷,正是从观音院废墟捡的,“可这鉴心盏残片上,‘鉴心’二字底下,还刻着‘齐天’的‘天’字——您当年砸盏时,是不是怕它照出自己的心思?”

灰袍人猛地攥住茶盏,指尖掐进乾位血洞。老猴听见石盏发出细碎的cracking声,和三日前守灯僧颅骨碎裂的响动一模一样。疤脸猴怒吼着扑来,却在看清灰袍人眼底时陡然定住——那双眼里映着跳动的灯影,竟和当年猴王在水帘洞教他们识字时,眸中流转的金光一模一样。

“知道守灯僧为什么死吗?”灰袍人松开手,茶盏裂纹里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着香灰的茶水,“他偷了盏底的‘齐天’残片,想拿去天庭换赏——就像当年有人偷了花果山的布防图,换了十两纹银。”

空气瞬间凝固。老猴的指尖触到袖中碎瓷,边缘毛刺扎进掌心,像七年前他在功德碑上凿“伏魔”二字时,石屑嵌进指甲的痛。他忽然想起,灰袍人第一次来花果山时,曾自称“当年被猴王救下的凡人”,可此刻茶盏裂纹里映出的,却是守灯僧临死前翕动的唇——“他……是当年的告密者……”

青铜灯架轰然倒塌。黑暗中传来茶盏落地的脆响,老猴在碎瓷堆里摸到半片带“天”字的残片,指尖却触到湿润痕迹——不是茶水,是灰袍人滴落的泪。疤脸猴重新点燃火折子,却见灰袍人已掀开衣襟,露出心口贯穿伤:那是道枪伤,枪头形状,正是托塔天王宝塔上的鎏金尖。

“鉴心盏照的不是忠奸,是人心藏着的‘齐’与‘伏’。”灰袍人捡起半片茶盏,乾位血洞正对着自己眉心,“当年我凿了功德碑,以为伏了妖,却不知道,被伏的是自己——守灯僧说对了,我就是当年的马三元,可现在……”他指尖渗出血珠,滴进茶盏残片的孔里,“现在我想知道,这盏还能不能照出,一个凡人想补天的心。”

火折子的光映在残片上,马三元心口的血珠竟顺着“乾”位孔钻进八卦图,在“坤”位聚成土地形状,又顺着“震”位爬上裂纹,拼成个残缺的“齐”字。老猴忽然想起猴王曾说:“天破了,就用人心补。”此刻茶盏残片上的血字,正像一道裂缝,让被封印的光,一点点漏进这暗沉沉的议事厅。

茶盏残片的凹痕还带着体温。马三元的指尖刚触到石面,乾位血洞突然喷出细雾,在灯影里凝成花果山的轮廓:水帘洞的石瀑、聚义厅的石椅,还有功德碑下那坛没喝完的猴儿酒——酒坛上“马大哥”的刻字,此刻正滴着血,和茶盏残片上的“齐”字共振。

“这盏是猴王用女娲石碎末混着自己的血铸的。”老猴掀开领口,锁骨处胎记赫然是茶盏八卦图的形状,“当年观音院的秃驴抢了盏,想炼化猴王残魂,却不知道,盏底‘乾’位孔只认两种血——要么是猴王的,要么是……”他盯着马三元腕间缠着的布条,“当年第一个在功德碑上刻‘伏’字的人。”

石盏残片突然发烫。马三元看见自己的血珠渗进“乾”位孔,竟顺着八卦图纹路游走,在“兑”位聚成酒坛形状,在“巽”位化成金箍棒虚影,最后在中心凹痕处拼成完整的“齐”字——而凹痕边缘,密密麻麻布满细小齿纹,正是他当年凿碑时,凿子留下的痕迹。

“守灯僧死前说,盏里封着猴王的一缕魂。”疤脸猴举起火折子,照向议事厅穹顶,石砖上竟刻满微小的“齐”字,“观音院藏经阁每本经卷页脚都有针眼大的孔,孔里藏着的……是猴王被压五行山时写下的血书。”

马三元的视线骤然模糊。他看见穹顶的“齐”字在血光中浮动,竟和七年前功德碑崩裂时,飞向天际的碎字一模一样。茶盏残片的“齐”字突然脱离石面,化作光点钻进他眉心,刹那间,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涌来——是猴王的记忆:被金箍咒勒破头的剧痛、看见功德碑被凿时的震惊、还有最后被压五行山前,望着山脚下卖桃的他,心里想的不是恨,而是“老樵夫,你怎么还不来”。

“原来……你都知道。”马三元踉跄着扶住石桌,茶盏残片掉在桌上却没碎——他看见盏底八卦图中央,不知何时多出个小人剪影,正是当年他教群猴刻字时的模样,“你早就知道我告密,却还在碑底刻我的名字,还让群猴喊我‘马大叔’……”

老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猴王说,人心里的怕,比仙的咒还难破。他被压五行山时,每天都在石头上刻你的名字,说‘等老樵夫想通了,这盏就会亮’——现在盏亮了,可他……”他指了指茶盏残片上渐渐淡去的金光,“他的魂,快散了。”

议事厅地面突然震动,茶盏残片的“齐”字金光顺着石缝钻向地底,竟在青砖下映出观音院的地宫:无数石盏整齐排列,每个盏底都刻着“伏魔”二字,却在乾位孔里藏着不同的血痕——有龙族的鳞血、天兵的甲血,还有……凡人的泪血。

“这些都是天庭让观音院铸的‘鉴心盏’,说是辨忠奸,其实是要把天下人心里的‘齐’都照出来碾碎。”疤脸猴踢开青砖,露出底下铁笼,笼壁刻满“齐”字抓痕,“守灯僧抓了无数念‘齐’的凡人,关在这里用盏抽血,直到三天前,您带我们闯进去……”他忽然顿住,盯着马三元腕间佛珠,“直到我们看见,您袖口的‘齐天’残片,和猴王的棍印一模一样。”

马三元猛地扯下佛珠,露出腕间旧疤——果然是道金箍棒划出的伤,伤口形状,竟和茶盏残片的“乾”位孔严丝合缝。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告密后在天庭初见托塔天王,对方袖中掉出的残碑片上,“齐”字缺角处,正是这道疤的形状。

“当年我凿完功德碑,以为成了仙,可天庭给的官服,永远遮不住这道伤。”他指尖划过疤口,血珠再次渗出,滴在茶盏残片上,“守灯僧认出了我,想拿我的血炼化猴王的魂,却不知道,我的血……早和这盏连在一起了。”

茶盏残片突然爆发出强光,议事厅穹顶“轰”地裂开,金光冲上云霄,竟在夜空拼成“齐天大圣”四字——每个笔画里都裹着凡人的血、妖类的泪,还有马三元七年来不敢落下的泪。他看见观音院方向腾起黑雾,正是当年被镇压的盏中魂,此刻借着他的血,终于挣开了封印。

“老樵夫,该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是‘鉴心’了。”猴王的声音混着金箍棒的轰鸣,从茶盏残片里传来,“当年你刻‘伏魔’时,凿子在抖,心却在喊‘齐’——现在,让这盏照见你的心,也照见天下人心里,从未灭过的‘齐’。”

观音院的黑雾翻涌着撞向议事厅,却在触到茶盏金光的瞬间化作齑粉。马三元看见黑雾里飘出无数残片,正是当年被天庭销毁的“齐天”碑碎块,此刻在金光中拼接,竟组成了比南天门更高的“鉴心碑”,碑面上的八卦图中央,刻着个握凿子的凡人剪影——正是他此刻的模样。

“老樵夫,还记得你说过,碑是死的,人是活的吗?”猴王的虚影踏在碑顶,金箍棒挑起茶盏残片,“现在这盏破了,可人心的盏,永远不会碎——就像你当年教俺写‘人’字,两笔歪歪斜斜,却能撑起一片天。”

地面突然裂开,露出观音院地宫最深处的密室。马三元看见密室中央立着根石柱,柱身刻满“伏魔”二字,却在每个笔画里藏着被凿掉的“齐”字——就像当年的功德碑,表面刻着“伏魔”,底下却埋着“齐天”的魂。而石柱顶端,正是那盏完整的“鉴心盏”,盏底八卦图中央,嵌着块熟悉的碎瓷——竟是他七年前凿掉的,功德碑上“齐天大圣”的“齐”字残片。

“当年天庭怕猴王魂借盏还魂,就把盏拆成碎片,用凡人血封印。”老猴指着石柱上的血槽,每个槽里都刻着凡人名字,“守灯僧抓的人,血都灌进这里养‘伏魔’咒——可他们不知道,凡人血里,藏着比仙咒更倔的东西。”

马三元忽然想起藏在灶台的酒坛碎片,此刻竟在金光中飞到掌心,碎片上“马大哥”的刻字,正对着盏底“齐”字残片。他踏碎地宫石阶,将酒坛碎片按进石柱血槽——当年群猴的泪、他的悔、猴王的魂,此刻在石柱里交融,竟让“伏魔”二字纷纷剥落,露出底下被镇压的“齐天”真容。

观音院的钟声突然轰鸣,不是警示,是觉醒。马三元看见“鉴心碑”的金光扫过人间,每个凡人眉心都亮起细小的“齐”字,像被点燃的星火,顺着茶盏残片的纹路,汇向石柱顶端的“鉴心盏”。而他腕间的布条,不知何时变成一面小旗,旗面绣着拿凿子的小人、群猴剪影,还有大大的“齐”字——正是当年猴王想刻在功德碑上,却被他凿掉的图案。

“现在,该让这盏照照天上的人了。”猴王虚影握住他拿凿子的手,将茶盏残片嵌进“鉴心盏”缺口,“当年你凿碑时,凿掉的是‘齐’的形,凿不烂的是‘齐’的魂——就像这盏,碎了又拼,拼了又碎,可只要有人敢刻,‘齐’就永远在。”

石柱轰然崩裂,“鉴心盏”带着金光冲上云霄,盏底八卦图展开成巨网,将南天门的仙光罩住。马三元看见玉帝御辇在网中震颤,“奉天承运”匾额突然掉落,“奉”字摔成两半,露出底下的“齐”字——原来这天庭的碑,早就该碎了,而碎碑的人,从来不是妖,是每个敢在心里刻“齐”的凡人。

议事厅外,群猴与凡人举着“齐”字灯走来,火光映在马三元掌心的茶盏残片上,“齐”字血光与他眼底的光融成一片。他忽然想起猴王被压前说的话:“老樵夫,等俺出来,还带你去看俺种的蟠桃树。”此刻他终于明白,那桃树早就在心里扎根——只要人心有“齐”,天就压不垮。

茶盏残片在掌心发烫,乾位血洞不再渗血,却渗出一缕金光,凝成猴王当年塞给他的野桃形状。马三元抬头望着天际的“齐天大圣”碑,忽然笑了——这次笑,不再是七年前的怯懦,而是一个凡人,终于敢直面自己心里的“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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