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雾裹着雪粒子灌进洞时,阿蛮的指尖刚触到焦尾琴的断纹。琴弦上缠着的长发突然颤了颤,墨色发丝间竟夹着几根银白,像极了三年前娘被拖出柴房时,沾在门框上的那缕——那时她躲在灶台底下,听见官兵说“私通妖魔者,剜骨抽筋”。
“别碰!”老猿的毛爪子拍在琴面,指甲缝里渗着黑血,“青狮精的琴弦浸过仙血,但凡碰过的弟兄,琵琶骨都穿了铜钱洞。”他背后的石墙上,歪歪扭扭刻着十七道刀痕,每道痕里都嵌着碎发,和琴弦上的发质一模一样。
洞顶冰棱“咔嚓”坠落,砸在琴身焦黑处,崩开细不可闻的“嗡”鸣。阿蛮看见琴腹的焦痕里,隐约浮着半枚爪印——是青狮精独有的三趾痕,和三年前踩碎她家米缸的那个爪印,连缺角都分毫不差。她忽然想起娘临终前塞给她的木牌,背面刻着“文殊座下”四字,此刻正藏在她贴身衣兜里,边角磨得发烫。
“可这琴...为何藏在咱们苦猿洞?”阿蛮的指尖划过琴弦,长发突然缠上她指节,发丝间飘来淡得几乎闻不到的沉香味,“青狮精当年屠村时,曾说‘凡弹过此琴者,皆为吾友’——老猿叔,您说,我爹是不是...”
话没说完,洞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声。老猿猛地扯过她躲到钟乳石后,爪子攥紧了腰间的断刀——那是用青狮精脱落的牙磨成的,刀身上还刻着“斩妖”二字,却在“妖”字中间裂了道缝,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掰断过。
“搜!上次逃掉的小妮子就在这附近!”火把光映进洞口,官兵甲的靴底碾过焦尾琴的断弦,“都统说了,青狮精余孽必藏焦尾琴,谁找到...剜骨之刑可免!”
阿蛮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看见官兵甲的腰牌上,“镇妖司”三字被磨得发亮,却在背面刻着极小的“李”字——正是当年带头烧她家房子的李校尉。琴弦上的长发突然收紧,缠得她指尖发疼,而焦尾琴的琴面,竟在火光中映出幻象:青狮精踩着断墙,尾巴卷着焦尾琴笑,“小丫头,你爹的琴艺,该由你来续。”
“怪了,这破琴怎么缠着头发?”官兵乙的刀尖挑起发丝,却在触到琴弦的瞬间发出“滋啦”响,刀身竟冒出青烟,“是...是妖琴!快烧了——”
老猿突然暴起,断刀砍在官兵乙手腕上。阿蛮听见骨骼碎裂声,却看见断刀砍进对方手臂时,竟溅出黑色的血——不是人血,是妖血。官兵乙惨叫着撕下面具,露出青狮精独有的金色瞳孔,“老猿猴,你早知道我们是...唔!”
话被老猿的爪子掐断。阿蛮看见官兵甲瞳孔骤缩,竟从怀里掏出张符纸,正是当年贴在她家大门上的“镇妖符”,可符纸边缘却缠着青狮精的毛发,“原来...你们才是青狮精的人!当年屠村,是为了抢这把琴!”
洞顶冰棱突然全碎。焦尾琴的琴弦自行震颤,发出破竹般的异响,每声异响都震得洞壁石粉簌簌落下。阿蛮看见琴弦上的长发飘起,在火光中凝成女人的轮廓——是她娘的模样,却穿着文殊菩萨座下仙婢的素衣,袖口绣着的莲花纹,和焦尾琴琴头的雕纹一模一样。
“阿蛮,当年你爹为护琴被剜骨,娘把你藏进米缸时,琴弦还缠着他的血。”幻象开口,声音混着琴鸣,“这琴不是妖物,是文殊菩萨赐给青狮的‘醒心琴’,可仙佛说‘妖用即妖’,便让镇妖司给琴下了咒——凡弹者,必被指为妖。”
官兵甲的符纸突然起火,却烧不毁琴身。阿蛮看见老猿的断刀掉在地上,刀身映出他脸上的疤——那是三年前为护她,被青狮精抓出来的血痕,可此刻疤上竟泛着金光,像被琴音唤醒的某种力量。
“老猿叔,您...您也是...”阿蛮的声音发颤,想起老猿总在月圆夜躲在洞外,回来时毛发上沾着沉香味,和琴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当年青狮精被文殊菩萨收回时,让我护着琴和你。”老猿擦了擦刀上的妖血,爪子按在琴面,十七道刀痕突然发出微光,“这十七道痕,是十七个替琴而死的弟兄,他们都曾被指认‘私通妖魔’,可实际上...”他掀开衣领,露出后颈的莲花胎记,“我们是文殊座下守琴的灵猿,却被仙佛说成‘妖’。”
洞外突然传来号角声。阿蛮看见官兵甲掏出哨子,哨音里竟混着琴鸣的破竹声——是在召唤更多镇妖司的人。焦尾琴的琴弦突然绷直,缠在她指尖的长发猛地将她拽向琴身,而老猿的断刀,不知何时插在了琴尾的焦痕处,刀身与琴身共鸣,竟发出比仙乐更清亮的“嗡”鸣。
“当年你爹最后一曲弹的是《醒世》,琴弦断在‘人妖何异’那句。”幻象的手抚过琴弦,长发飘向阿蛮的眉心,“现在该你弹了——用你的血,让这琴告诉天下,到底什么是妖,什么是...人。”
阿蛮的指尖贴上琴弦,缠在指节的长发突然刺入皮肤。她没躲,任鲜血渗进琴弦,却听见焦尾琴发出从未有过的清越之音,不再是破竹声,而是混着猿啼、人声、还有青狮精长啸的合鸣。洞壁上的十七道刀痕亮起金光,每道痕里都浮现出当年弟兄们的脸,他们望着她笑,眼里映着琴音凝成的“醒”字。
官兵甲的哨子掉在地上,他盯着阿蛮眉心浮现的莲花印记,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躲在米缸里的小女孩,手里攥着的,正是这把焦尾琴的断弦。而此刻,琴音正顺着洞口飘向人间,像一把利刃,劈开了寒雾,也劈开了仙佛贴在“妖”身上的标签。
焦尾琴的琴音撞在洞顶,冰棱竟化作光点四散。阿蛮看见自己的血顺着琴弦爬向琴头,在青狮精的爪印里凝成新的纹路——那是个“醒”字,笔画间缠着人发与猿毛,还有青狮精的金色鬃毛。老猿的莲花胎记发出微光,洞壁上的十七道刀痕竟连成一体,组成了文殊菩萨座下的青莲台图案,却在台心刻着小小的“人”字。
“原来...当年爹不是私通妖魔,是想让世人听见妖的声音。”阿蛮的指尖划过“醒”字纹路,琴音突然变调,从清越转为悲壮,像无数被剜去琵琶骨的“妖”在呐喊,“仙佛说妖该伏,可妖从未伤人,伤人的...是人心。”
官兵甲忽然跪下,镇妖司的腰牌“啪嗒”落地,露出背面刻着的小字:“李长庚,青狮精旧部,护琴十七载”。他抬头时,眼里的恐惧已变成释然,“三年前屠村是骗局,都统发现你爹能解琴咒,便让我们扮作妖魔杀人,只为逼你娘交出琴谱...可你娘到死都没说,这琴的真正用法,是用‘人心’来弹。”
洞外的号角声突然变了调子,不再是召唤,而是逃窜。阿蛮听见镇妖司官兵的脚步声乱成一团,夹杂着“琴音是仙乐”“快逃,都统骗我们”的惊呼声。焦尾琴的琴音却越来越亮,竟穿透寒雾,飘向远处的镇妖司城楼,楼墙上“斩妖除魔”的匾额,在琴音里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被盖住的“众生平等”四字——那是她爹当年偷偷刻下的。
“当年文殊菩萨给青狮精这把琴,是让他用琴音渡化世人,可仙班怕‘妖渡人’坏了规矩,便给琴下了‘弹者成妖’的咒。”老猿摸了摸琴面,焦痕里竟渗出微光,“你爹是凡人,却用琴声让青狮精明白,妖与人的区别,从来不在皮囊,在这儿——”他指了指心口,“在会不会为不公而鸣。”
阿蛮忽然想起娘临终前的话:“阿蛮,以后听见破竹声别躲,那是你爹在教你弹琴。”此刻琴音里果然混着爹的声音,模糊却坚定,“琴为心声,心若醒,妖亦正;心若迷,人亦魔。”她的眼泪滴在琴弦上,竟让“醒”字纹路泛起涟漪,琴音化作无数光点,飞向人间每个藏着“不公”的角落。
官兵甲突然掏出怀里的琴谱,正是她爹的手稿,纸页间夹着娘的发丝,“都统以为烧了琴谱就能断了琴咒,却不知道,真正的琴谱,在每个敢为‘妖’发声的人心里。”他将琴谱塞进阿蛮手里,镇妖司的官服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穿的青狮精皮毛坎肩,“我姓李,可我更愿意姓‘醒’——醒世的醒。”
洞外传来战马嘶鸣。阿蛮看见都统带着大队官兵杀来,马蹄踏碎了洞口的焦尾琴断弦,却听见断弦发出的余音,竟在雪地上凝成“醒”字,每笔一划都闪着人血与妖血共融的光。都统的脸上闪过惊恐,他腰间的“镇妖剑”突然出鞘,却在指向焦尾琴的瞬间,剑刃上的“妖”字裂成两半,露出底下的“人”。
“杀了她!她是妖琴宿主,留着必成大患!”都统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在看见阿蛮眉心的莲花印记时顿住——那是文殊菩萨座下仙婢的印记,和他当年在文殊殿见过的一模一样。
焦尾琴突然自行飞起,琴弦缠上都统的手腕。阿蛮看见都统袖口露出的胎记,竟也是莲花形,和老猿、李长庚的一模一样。琴音突然变得温柔,像娘在哄她入睡,“当年文殊菩萨座下,本无仙妖之分,是人心生了分别,才给‘不同’者扣上‘妖’的帽子。”
都统的剑掉在地上,他盯着焦尾琴上的“醒”字,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被青狮精救过命,那时青狮精说:“孩子,以后看见不公,要像这琴一样,敢鸣。”可后来他进了镇妖司,却忘了这句话,反而用“妖”字,剜了无数颗想醒的心。
“原来...我们才是妖。”都统跪下时,眼泪滴在雪地上,竟融化了冰层,露出底下藏着的焦尾琴残片,上面刻着“醒心”二字,“当年怕琴音唤醒世人,便给琴下咒,可咒得住琴,咒不住人心...”
阿蛮的指尖抚过琴面,琴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破竹声,而是千万个声音的合鸣——有猿啼、有狮啸、有凡人的呐喊,还有无数曾被指为“妖”的生灵,此刻都借着琴音,喊出了藏在心底的“醒”。老猿、李长庚、都统,还有洞壁上的十七道刀痕,都在琴音里露出了真正的模样——不是妖,是醒了的人,是敢为不公而鸣的魂。
焦尾琴的琴音冲上云霄时,雪停了。
阿蛮看见琴音凝成的“醒”字飘向镇妖司城楼,楼门的“镇妖”匾额轰然倒塌,露出里面藏了十年的“醒世楼”木牌,漆色虽旧,却在琴音里重新发亮。李长庚捡起断刀,刀身上的“斩妖”二字已变成“醒人”,断口处缠着焦尾琴的琴弦,像给这把杀过人的刀,系上了救赎的绳。
“现在该让天下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琴绝’了。”老猿摸了摸阿蛮的头,毛发间的沉香味混着琴音,“不是琴音绝,是‘偏见’绝——只要人心醒,妖亦能成侠,人亦能破咒。”
都统忽然站起身,解下镇妖司的披风,露出里面的青布衫,“我带你们去文殊殿,当年青狮精留下的琴谱残卷,藏在菩萨座下的莲花台里——其实菩萨早知道,这世间最该渡的,不是妖,是困在‘分别心’里的人。”
焦尾琴自行飞向文殊殿,琴弦上的长发不再是束缚,而是引路的光。阿蛮跟着琴音走过雪地,看见沿途的官兵都摘下了镇妖司的腰牌,有人捡起焦尾琴的断弦系在腕间,有人对着“醒”字焚香——不是拜仙,是拜自己心里,那个终于敢醒的魂。
文殊殿的大门在琴音中缓缓打开。阿蛮看见菩萨座下的莲花台中央,果然躺着半卷琴谱,纸页上染着青狮精的鬃毛,却在琴音触碰的瞬间,浮现出她爹的字迹:“琴者,心也。心无分别,何来妖仙?”老猿将断刀插在莲花台边,刀身与琴谱共鸣,竟让菩萨座下的青狮雕像睁开了眼,瞳孔里映着人间的“醒”字。
“爹,娘,你们看,琴没碎,心也没碎。”阿蛮的指尖贴上琴谱,焦尾琴的琴弦突然全部绷直,发出震彻天地的清鸣,这一次,没有破竹声,只有万千生灵的呼吸声,在琴音里变得整齐——那是“平等”的节奏,是“醒世”的旋律。
雪地里,焦尾琴的焦痕渐渐愈合,琴弦上的长发化作漫天飞花,每片花瓣上都刻着“醒”字,飞向人间每个角落。阿蛮看见李长庚在给老猿包扎伤口,都统在清理镇妖司的地牢,而她自己,正用爹的琴谱,在焦尾琴上弹出第一曲真正的《醒世》——不是用妖血,不是用仙力,只用一颗终于敢醒、敢鸣的心。
琴音里,她听见娘的笑声,混着青狮精的长啸,还有老猿教她识琴时的叮嘱:“阿蛮,以后弹琴,要像敲醒世人的钟,哪怕破了、哑了,也要让声音,钻进人心的缝里。”
此刻,焦尾琴的琴弦上,再也没有束缚的长发,只有无数人的手,轻轻搭在上面——凡人、灵猿、甚至曾经的“妖”,都在这琴音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是仙,不是妖,是“人”,是敢为天下不平而鸣的“人”。
雪停了,天晴了。焦尾琴的琴音,还在天地间回荡,像一道永远不会绝的响,告诉世人:真正的“绝响”,从来不是琴音的消失,而是人心的沉睡——如今,心醒了,琴,便永远不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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