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炎跟着老者穿过石门时，靴底与青石板相碰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能感觉到苏池的视线像根细弦，从进门那刻起就紧紧绷在他后背上——直到他转身，才看清她眼尾的红痕像被水浸过的朱砂，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湿意。
傻不傻。他低笑一声，伸手替她拂去鬓角沾着的石屑，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时，忽然被她反手攥住手腕。
苏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却偏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谁担心你了？
我是怕将军府少个能治寒毒的大夫。
沈炎望着她发颤的嘴角，没拆穿。
余光瞥见韩立正站在三步外，手里转着片刻满符文的玉牌——那是方才他在试炼时，众人用来感知他状态的器物。
此刻玉牌表面的纹路已褪成灰白，韩立指尖摩挲着边缘，抬头时目光与他相接，轻轻点了下头——这是他们同门时约定的暗号，意思是确认安全。
李长风站在阴影里，腰间的玉坠随着呼吸轻晃。
沈炎注意到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老者腰间的铜铃上，喉结动了动，似有话要说，却在老者转身时垂眸掩去了神色。
到了。老者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沈炎这才发现他们已站在一间极大的石室中央，穹顶高得望不见顶，唯有几簇夜明珠嵌在石壁上，将光线投在中央那座一人多高的石台上。
石台上的符文泛着幽蓝微光，像无数条小蛇纠缠盘绕，看得久了，连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直跳。
韩立最先凑过去。
他蹲下身，指尖悬在离符文半寸的地方，不敢触碰却又舍不得移开：这纹路...是玄灵大陆失传的星象阵图！他声音发颤，我在典籍里见过残页，说这种阵法能沟通天地灵气，但启动需要按二十八星宿的运行顺序激活节点。
苏池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那是她十二岁时将军府铁匠用天外陨铁打造的，剑鞘上的云纹被她摸得发亮。需要多久？她问，目光扫过石台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我守着，你们尽管弄。
银月忽然从沈炎肩头窜下。
这只原本总爱歪着脑袋逗弄苏池发梢的灵狐，此刻耳朵绷得笔直，尾巴上的绒毛根根竖立。
她绕着石台转了三圈，突然停在西北角，前爪扒拉着地面的青石板：这里！她的声音比平时尖了些，石板下有机关，和我在青丘山见过的地脉锁类似，应该是控制阵法启动的枢纽。
沈炎蹲下身，顺着银月的爪子按住石板缝隙。
灵力顺着指尖渗入，果然触到下方有金属齿轮转动的触感。
他抬头看向韩立：星宿顺序，对应方位？
对！韩立眼睛一亮，角宿在东，亢宿在东北......他掰着手指头数数，突然顿住——石室深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碾过碎石。
所有人的动作同时凝固。
苏池的短剑铮地出鞘半寸，寒光映得她眼瞳发亮；韩立猛地后退半步，手按在储物袋上，那里装着他最擅长的困仙索；银月炸成毛球，挡在沈炎身前，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鸣；李长风则眯起眼，望着黑暗处的某一点，手缓缓抚上胡须。
沈炎感觉怀里的玉珏突然发烫，极北冰原的地图在识海里浮起又沉下。
他凝聚灵力在指尖，却没有急着攻击——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像是刻意让他们听见。
你们已经通过了第一道试炼。
低沉的嗓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被水浸过的古钟，带着令人牙酸的震颤。
沈炎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者明明说过第二道试炼已过，这声音却提第一道。
更诡异的是，他用灵力探查四周，除了同伴的气息，竟连半丝活物的痕迹都没有。
苏池的短剑又抽出两寸，剑锋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谁在装神弄鬼？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脆亮，此刻却因紧张而发颤。
韩立的额头沁出细汗：是...是阵灵？
还是之前那青铜鼎里的意识？他说着，又自我否定地摇头，不对，青铜鼎的意识已经和沈炎对话过了。
李长风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得像山岩：这声音...和方才试炼时那老者的声线，可有相似？
沈炎一怔。
他回忆着老者说话时的音调——偏低，尾音略沉，但此刻这声音更哑，像是喉咙里塞了团破布。
正欲细想，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接下来的路，会比你们想象中更艰难。
银月突然跳上沈炎肩头，爪子死死抠住他衣领：主人，那边！她的鼻尖朝着石室东侧的阴影，有...有东西在动！
沈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夜明珠的光只能照到石台周围三丈，更远处的黑暗里，似乎有团灰影晃了晃，又隐入墙缝。
他刚要迈步，苏池已挡在他身前，短剑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去看。
等等。沈炎拉住她手腕，灵力顺着接触的皮肤传入她体内——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确认。
苏池的脉搏跳得很快，却没有慌乱的颤抖。
他松开手，指节轻轻碰了碰她手背：小心机关。
苏池点头，猫着腰往阴影处移动。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黑暗里，沈炎就感觉玉珏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他低头按住胸口，识海里的地图突然清晰起来，极北冰原的轮廓上，有个红点正在闪烁——和方才阴影里灰影的移动方向，完全重合。
苏池！他脱口而出，正要追过去，身后突然传来韩立的惊呼：石台上的符文！
它们...它们在动！
沈炎猛地回头。
石台上原本静止的符文此刻正像活物般游移，幽蓝的光连成一片，在石台中央凝聚成一个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心隐隐浮现出星图，正是韩立方才提到的二十八星宿——但排列顺序与典籍记载的截然不同。
逆序！韩立的声音带着哭腔，星宿逆位，这是...这是引劫阵！
银月的尾巴啪地扫在沈炎手背上：主人，苏池的气息！
她在东侧墙根，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沈炎感觉有团火从丹田烧到喉咙。
他抓起腰间的银针袋，灵力裹着七根透骨钉就要射出，却被李长风按住手臂：小友且慢。老者的掌心传来一股清凉，将他翻涌的灵力压了下去，引劫阵启动需要时间，先救人。
沈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解下外袍系在腰间，对韩立说：你守着阵法，试着用星图残页里的解法破阵；银月，带李前辈去帮苏池。他摸了摸银月的耳朵，记住，只探不攻。
银月重重点头，叼住李长风的衣袖往东侧拉。
李长风临去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他熟悉的稳住——那是当年他在青云门被人设计时，师父看他的眼神。
沈炎转向石台。
符文漩涡的转速越来越快，幽蓝光芒刺痛他的眼睛。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让神智更清明。
玉珏还在发烫，他突然想起传承里的一段话：邪医之道，需借天地之力，但更要守人心之秤。
或许...逆序不是错。他喃喃自语。
韩立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震惊。
沈炎指尖按在石台上，顺着符文游移的方向移动，星宿顺行是引灵气，逆位...可能是引地脉。
地脉？韩立的声音拔高，可地脉属阴，引过来会...
会怎样？沈炎打断他，总比苏池被缠住强。他的指尖触到最后一个符文时，漩涡突然炸开，蓝光如暴雨般洒在石台上。
东侧传来苏池的轻喝：松开！接着是布料撕裂的声响。
沈炎心尖一紧，正要冲过去，却听见银月欢快的叫声：主人！
是苏池姐姐抓住了条影子！
石室里的夜明珠突然全部亮起。
沈炎看清苏池手里攥着的东西——那是一截灰黑色的衣袖，布料上绣着金线云纹，和老者鞋跟上的金粉，纹路分毫不差。
谁在那里？苏池的声音里带着冷意，她举着短剑指向阴影最深处，滚出来！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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