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冰冷的应急红光下，小屿稚嫩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爷爷…在下面…黑黑的地方…有…好多…蓝蓝的…眼睛…看着爷爷…”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们被悲痛和疲惫冻结的心脏。
淮安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那眼神不再是父亲的关切，而是如同濒临绝境的野兽，带着孤注一掷的探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小屿！你说什么？你看到爷爷了？他在哪里？下面…是哪里？”
小屿被父亲陡然拔高的声音和狰狞的表情吓到了，小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下意识地往婆婆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婆婆的衣襟，只是茫然地、固执地指着屏幕墙：
“下面…矿洞…黑黑的…爷爷…在睡觉…蓝眼睛…亮亮的…好多…”
婆婆紧紧搂着孙子，老泪纵横，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不怕不怕…小屿不怕…”她抬头看向我和淮安，眼中充满了担忧，“孩子刚醒…是不是…之前吓着了？说胡话？”
母亲也走过来，想抱过小屿：“是啊，矿洞下面…全是那些怪物…老秦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不！”淮安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打断了母亲的话。
他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小屿齐平，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柔和下来，但眼底深处的风暴丝毫未减。
“小屿，告诉爸爸，”他尽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清晰无比，“那些蓝蓝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是像…外面那些可怕的怪物吗？还是…像图书馆顶上那个亮亮的东西？”
他巧妙地引导着，试图用孩子能理解的具象事物，去触碰那个模糊而惊悚的感知。
小屿含着泪，歪着小脑袋，似乎在努力思考、分辨。
他小小的眉头皱起，大眼睛里闪烁着困惑和一丝…奇异的专注。
几秒钟后，他摇了摇头，小手比划着：“不是…怪物…眼睛…小小的…亮亮的…像…像星星…飘着…围着爷爷…”
飘着的、像星星一样的蓝色光点？不是活体工蜂或禁卫的眼睛！
一个更惊悚、也更符合逻辑的猜想瞬间攫住了我——孢子！是那些具有微弱意识的X-7孢子！它们在公公失踪的地方聚集？它们在“看着”他？为什么？
“它们…对爷爷…做了什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发颤。
小屿的小脸突然皱了起来，露出一种混合着困惑和…轻微不适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爷爷…没动…它们在…在…‘看’…在…‘数’…”他努力寻找着词汇，“像…像妈妈…看小屿…打针前…那样…”
检查？评估？！
小屿那模糊的、孩童式的描述，却勾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公公在离奇失踪后，并未立刻遭遇不测，而是陷入某种未知的状态，被大量具有微弱意识的孢子包围着、观察着、分析着！如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爸…”淮安的声音嘶哑，他猛地站起身，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压力和无尽的疑问，“小屿他…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坠落。
父亲的牺牲，公公的失踪，安全屋的安危，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这个懵懂的孩子身上那无法理解的“特殊性”。
深冷仓库的灯光被调到最低，幽蓝与惨白交织，如同沉船的墓穴。
空气冰冷刺骨，液氮蒸腾的嘶嘶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巨大的屏幕墙上，分割显示着小屿卧室的实时监控（他再次疲惫地睡去）、连接着原始孢子的意识共振调制器界面（星云屏幕稳定旋转，基础观察模式绿灯长亮）、以及安全屋内部活体孢子网络的能量流动态图。
我和淮安站在伏龙科夫尘封的工作台前，那本揭示着“普罗米修斯”起源与灾难的日志摊开着，翻到记载着原始孢子（PSS）筛选机制的关键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伏龙科夫狂放的字迹如同挣扎的藤蔓：
…PSS集群…终极生态修复工具…其核心在于‘共生’…
…非寄生…非掠夺…而是…寻求‘纯净容器’…建立‘能量-秩序’的交换通道…
…容器需具备…极低的‘生命熵’…混乱的基因杂音…心灵的屏障…皆会引发排斥…乃至…毁灭性免疫风暴…
…纯净…非指无菌…而是…灵魂波长…与‘初火’（原始孢子集群本源意识）的…天然共振…如同…最澄澈的水晶…能无损传导星芒…
…适配者…万中无一…是自然选择的…奇迹…亦是…承担星火重量的…祭坛…
淮安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句“灵魂波长…天然共振”，指节捏得惨白。
“天然？”他声音嘶哑，像砂纸刮过铁锈，“小屿才五岁！他生在宜城，长在宜城！他怎么可能和冷战时期的鬼东西‘天然共振’？！”
冰冷的逻辑如同毒蛇，缠绕上心脏，伏龙科夫寻找的“水晶”适配者，必然需要与原始孢子本源（“初火”）同频的“纯净”。
这种特质，要么是与生俱来的亿万分之一巧合，要么…就是人为制造的“巧合”！
一个可怕的念头，带着刺骨的寒意，猛地刺穿了我的脑海——秦屿，我的儿子，他是在我腹中被孕育的，而我…曾在创生生物科技研究所工作！
我接触过“普罗米修斯”项目的边缘！苏南！那个项目！那个我因为理念不合而被排挤出去的核心项目！
“是…怀孕的时候？”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全身，“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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