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备用监控屏幕惨白的光,撕裂了诊所内粘稠的黑暗。
【陈远】
那个名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血淋淋的伤口。恐惧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冻结了血液,又在下一秒化为焚毁一切的烈焰。
淮安的反应比思想更快,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暴龙,咆哮着拔出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带着千钧怒火,死死指向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字。
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屏幕连同那个名字背后的恶魔一同轰成齑粉!
“畜生!滚出来!!”他的嘶吼在封闭的防护头盔内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滋啦…滋啦…”屏幕闪烁了几下,雪花跳动,最终稳定下来。
画面出现,没有预想中陈远那张虚伪温和的脸,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巨大的、充满粘稠幽蓝色液体的培养舱。
舱体由厚重的防弹玻璃制成,内部浸泡着的,赫然是苏南!不,那已经不能被完全称为苏南了!
她悬浮在蓝色的营养液里,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死尸般的灰败。
曾经干练的短发被剃光,头皮上植入着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微光的金属接口和生物管线。
更恐怖的是她的身体——从颈部以下,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被水浸泡过久的纸张般的质感,下面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着的幽蓝色血管网络!
这些血管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四肢躯干,甚至刺破皮肤,延伸出来,连接在培养舱内壁复杂的接口上。
她的左臂自肘部以下,已经完全被一种覆盖着暗蓝色几丁质甲壳、末端是锋利金属爪刃的机械义肢所取代。
她像一件被精心改造、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恐怖标本,又像一个正在被组装的人形兵器。
“嗬…嗬…”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呻吟,从苏南喉咙里挤出。
她的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睁开,却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
而一个身影,就站在这巨大的培养舱前——陈远!
他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的白色研究服,外面套着最高级别的生化防护服,脸上戴着全覆盖式的防毒面具,镜片反射着屏幕惨白的光,看不清表情。
他的一只手,正随意地搭在培养舱的控制面板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
“晚上好,顾夏,秦淮安。”
陈远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的扬声器传出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电子失真感,冰冷、平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在问候两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真没想到,你们能活着找到这里。看来‘水晶’的力量,比我们预估的还要…有趣。”
“陈远!”淮安的枪口几乎要戳到屏幕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对苏南做了什么?!对小屿做了什么?!你这个疯子!恶魔!”
“做了什么?”陈远微微歪了歪头,防毒面具的镜片扫过培养舱里如同人偶般的苏南,仿佛在欣赏一件得意的作品。
“纠正一下,不是我,是‘普罗米修斯’,是进化的意志选择了我们。苏南博士,作为项目的核心,她理解并拥抱了这份…升华。至于你们的孩子…”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那防毒面具下投射过来的、如同打量稀有实验品般的冰冷目光。
“秦屿…水晶-γ…他是完美的造物。是我们倾注心血,从胚胎期就开始雕琢的…活体密钥。”
陈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你们应该感到荣幸,他的‘纯净’,并非偶然,而是精密设计的杰作。Prometheus-ψ片段在他神经发育的关键窗口期,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剥离了那些无用的情感‘杂音’,强化了接收‘真理’的通道。他是打开‘普罗米修斯’最终形态,实现意识统一与生态‘净化’的唯一钥匙。”
“你放屁!”我再也忍不住,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扑到屏幕前,泪水混合着愤怒的嘶吼,“你们这群疯子!刽子手!你们毁了他!把他变成了…怪物!”
想到小屿承受的痛苦,想到他身上那未知的可怕代价,我的心如同被千刀万剐!
“怪物?”陈远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电子音的笑声在死寂的诊所里显得格外刺耳。
“多么狭隘的人类视,。他正在进化,顾夏,他在挣脱你们这些原生生命脆弱的躯壳和混乱意识的束缚,他正在成为连接两个伟大意识的桥梁,成为新纪元的…先知。”
他敲击控制面板的手指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防毒面具的镜片仿佛要穿透屏幕,直视我的灵魂。
“把他交给我,顾夏。”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如同恶魔的低语,“只有在我这里,在母巢意志的指引下,他才能真正释放潜能,完成他的使命,而不是被你们这些愚昧的亲情所束缚,在恐惧和排斥中…痛苦地燃烧殆尽。想想吧,你们所谓的‘保护’,只是在加速他的熵增,将他推向最终的崩溃!”
伏龙科夫日志里关于“熵增”和“崩溃”的可怕预言,被陈远如同诅咒般说了出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深的恐惧!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你休想!”淮安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他猛地一步挡在我身前,用身体隔开陈远那无形的精神压迫,枪口依旧死死锁定屏幕,“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们这群杂碎,休想再碰我儿子一根汗毛!我会找到你!陈远!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愤怒,毫无意义。”陈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嘲弄,“看看你们周围,秦淮安,看看这座宏伟的蜂巢,母巢的意志无处不在。你们重启了‘寒棺’,暂时压制了它的活跃,但压制不是消灭。它正在适应,在学习…而‘水晶’,是它最渴望的钥匙。”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诊所内,那些原本在寒棺压制下如同死物般漂浮的幽蓝孢子浓雾,突然开始极其微弱地、不自然地加速流动起来。
墙壁上搏动的肉膜,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痉挛般的抽搐,空气中那种被窥视的冰冷感,陡然增强。
“感觉到了吗?”陈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它在呼吸,它在…寻找。你们还能藏多久?当压制力场出现第一个衰减波动时…”
他没有说完,但恐怖的威胁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
“呃…啊…顾…夏…”
一个极其沙哑、断断续续、如同生锈齿轮摩擦的声音,突然从屏幕中传来!
是苏南!
培养舱里,她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一只还残留着些许人类的浑浊,另一只却被幽蓝的光芒完全占据,瞳孔扩散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的脸上扭曲着,一半是极致的痛苦,一半是冰冷的非人漠然!
她仅存的、属于人类的右手,正死死抓挠着培养舱的内壁,指甲在厚重的玻璃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
“别…信…他!”苏南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破碎不堪,“陈…远…叛徒!他…把‘萤火虫’…给…了…母巢…他想…控制…母巢…钥匙…小屿…不能…”
“闭嘴!废物!”陈远猛地转身,对着培养舱的控制面板狠狠一拍!
“滋——!!!”
一股强烈的幽蓝电流瞬间贯穿了培养舱!苏南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虾,猛地弓起,剧烈地痉挛!
她喉咙里发出非人的、痛苦的尖啸!那只残存着人性的眼睛瞬间被幽蓝彻底吞噬!抓挠玻璃的手无力地垂下。
她的头歪向一边,嘴角溢出蓝色的泡沫,身体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皮肤下那些幽蓝的血管网络,搏动得更加急促、刺眼。
最后一丝属于苏南的挣扎,被无情地掐灭了。
“总是学不乖。”陈远冷冷地瞥了一眼舱内的“作品”,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故障的仪器。
他重新转向屏幕,防毒面具的镜片反射着冷酷的光。
“对话结束了。”他的声音毫无波澜,“记住我的话,‘水晶’不属于你们,保护好他,等着我来取,或者…”
他顿了顿,电子音里透出一丝残忍的意味,“…等着看他在你们面前,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滋啦——!”
屏幕瞬间变成一片刺眼的雪花,通讯中断。
诊所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孢子流动加速的细微声响,以及墙壁肉膜那令人心悸的、不自然的抽搐。
陈远最后的话语,如同恶毒的诅咒,在狭小的空间里阴魂不散地回荡。
小屿…烧成灰烬…
“啊——!!!”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冰冷的防护服地面传来刺骨的寒意,却不及心中万分之一。
我抱着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漏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我的孩子…从出生前就被算计,被改造,现在又被恶魔觊觎,未来一片黑暗…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淮安僵立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尊愤怒的雕塑,他手中的枪无力地垂下,枪口指向地面。
屏幕上残留的雪花光斑映在他赤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的余烬。
陈远的话,苏南最后的挣扎,还有这诊所里加速活跃的孢子,无不证明着对方并非虚言恫吓。
母巢在适应压制,陈远在暗处窥伺,而小屿…是他们共同的目标,一个被预定好的、缓慢燃烧的祭品。
“熵增…崩溃…”淮安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彻骨的恨意,“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在死寂中切割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伏龙科夫的日志,陈远的宣告,小屿展现出的异常和痛苦…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令人绝望的结论——小屿纯净的灵魂,正被缓慢地、不可逆地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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