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只是恰好比你们更了解规则罢了”如同一道惊雷，在叶千雪的心湖中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甚至需要扶着焦黑的墙壁才能勉强站立的男人，一时间竟分不清他究竟是强大还是脆弱。
他口中的“规则”，是指什么？
是灵力运转的规则，是符箓绘制的规则，还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连天机阁都只能窥探一二的，那个虚无缥缈的“天道”的规则？
警钟声此刻才如梦方醒般凄厉地响彻整个天机阁，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四面八方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守卫们惊怒交加的呼喝。
原本庄严肃穆的档案室，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被击碎的法宝碎片散发着最后的灵光，如同垂死星辰的余烬，而被强行引动的封印阵法，虽然暂时平息，却依旧让周围的空间弥漫着一股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咳……咳咳……”沈临渊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溢出。
刚才强行催动灵能增幅，硬抗洛衡那几乎等同于金丹修士全力一击的“天机锁魂咒”，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他的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每一寸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系统面板上，那代表着灵能的数值已经跌至危险的红线以下，并不断闪烁着警告。
洛衡捂着胸口，从废墟中挣扎着站起，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暴怒。
本命法宝被毁，心神牵连之下，他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但他更在意的，是沈临渊身上那股完全不属于此方世界的力量气息，以及那份对天机之力近乎蔑视的从容。
“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拦住他们！”洛衡嘶哑地咆哮着，声音里透着一丝癫狂，“此人乃天道异端，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天道异端”四个字，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叶千雪的心里。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份卷宗上冰冷的记载——每一个“外来者”，无论初期表现得多么惊才绝艳，最终的下场都是被天机阁联合各大宗门，以“天道异端”的名义，彻底抹杀，连存在的痕迹都被尽力消除。
原来，他真的是……
就在她心神巨震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发呆，”沈临渊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异常镇定，“想活命，就跟我走。”
叶千雪猛地回过神，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仿佛眼前的绝境，对他而言，也只是一道需要计算和破解的谜题。
这种信任感是盲目的，却又无比强烈。
叶千雪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西南方，第三根顶梁柱，”沈临渊语速极快地说道，“那里的阵法节点在我刚才引爆神识时，产生了一个瞬时的薄弱点。守卫的合击阵型会优先弥补主门的防御，那边是他们的视觉和阵法双重死角。我们只有十息的时间。”
没有丝毫犹豫，叶千雪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沈临渊，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几乎是半拖半抱着他，身形如一缕青烟，朝着沈临渊所指的方向疾冲而去。
她的剑早已出鞘，剑光清冽如水，在混乱的气流中划开一道精准的通路，将两名刚刚冲过来的守卫逼退。
一切都如沈临渊所料。
大部分守卫都下意识地涌向正门，试图构建包围圈，而西南角的防御果然出现了短暂的空当。
“就是现在！”沈临渊低喝一声，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张符箓，他以所剩无几的灵力勉强将其催动，甩手扔向身后。
符箓在半空中“轰”地一声炸开，没有伤人的威力，却爆发出堪比烈日的强光，同时释放出一种极为刺鼻的烟雾。
猝不及防的守卫们瞬间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呼吸间吸入烟雾，更是忍不住涕泪横流，阵型顿时大乱。
“光爆符？不对，还有迷迭香的成分……他到底准备了多少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叶千雪心中惊疑不定，但脚下动作却更快。
她借着这宝贵的掩护，一脚踹开那根看似坚固的梁柱下方的暗格机括——那是她曾经在监察署的密档中看到过的，天机阁早年间留下的紧急逃生通道之一，早已废弃多年。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出现在眼前。
“走！”叶千雪没有迟疑，将沈临渊先行推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在她进入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烟雾与白光之中，首席术士洛衡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杀意。
通道内一片漆黑，充满了潮湿的霉味。
两人在狭窄的甬道中一路疾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才透出一点微光。
当他们终于从一处隐蔽的枯井中钻出时，已然身处天机阁外一条偏僻的陋巷之中。
远方，天机阁方向传来的警钟声依旧连绵不绝，整个皇城似乎都从沉睡中被惊醒，隐约能听到远处街道上传来的甲胄碰撞与军队调动的声音。
离开了天机阁的阵法压制，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让叶千雪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低头看去，沈临渊已经彻底脱力，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呼吸微弱，若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叶千雪扶着他，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看着这个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回想着他在档案室里硬撼天机阁首席术士的惊世之举，回想着他那句“更了解规则”的宣言，回想着他精准到毫秒的逃生计划。
强大与脆弱，神秘与坦诚，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矛盾而又致命的吸引力。
那份关于“外来者”的卷宗内容，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天道异端，人人得而诛之。
她身为监察使，本该是“天道”最忠实的维护者之一。
可现在，她却亲手救出了一个最大的“异端”。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究竟会将自己，将叶家，乃至将整个大夏王朝引向何方。
巷口的光影一阵晃动，几队手持火把的城卫军正朝着这个方向搜索而来，整齐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叶千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准备拼死一战。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沈临渊却忽然动了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别动……监察署的腰牌……还有……别回监察署……”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叶千雪浑身一僵。
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那块代表着监察使身份的玄铁腰牌，又看了看巷口越来越近的火光，一个无比大胆且疯狂的念头，第一次在她心中萌生。
不回监察署……那他们又能去哪儿？
整个京城，恐怕即将布下天罗地网。
而他最后的叮嘱，又意味着什么？
难道监察署，也已经不再安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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