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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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动了……他……他是不是疼……是不是……”

她想问儿子是不是还有知觉,是不是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却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刘主任没有立刻回答。

他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极其小心地、一层一层地解开那被血浸透的绷带。

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随着最后一层沾满血污的纱布被镊子轻轻揭开,那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

颈部断口参差不齐,肌肉和血管神经如同被狂暴力量生生扯断的电缆,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撕裂状。

凝固的黑褐色血痂覆盖了大部分创面,但边缘处,仍有新鲜的、暗红色的血液在极其缓慢地渗出。

刘主任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地狱般的景象。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从凝重变为惊疑,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置信的专注上。

他凑得更近了,几乎要贴到那血肉模糊的创面上,鼻尖几乎能闻到组织液和血液混合的腥甜。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断口边缘,靠近右侧颈动脉的撕裂处。

那里,在翻卷的皮肉和碎裂的骨茬之间,几道极其特殊、极其细微的凹陷痕迹,清晰地印在暗红色的肌肉纤维上!

那痕迹绝非利器切割所能形成!

它们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略带弧度的压痕,边缘甚至带着细微的撕裂状毛刺,像是被某种拥有巨大咬合力的、带着锯齿状边缘的坚硬物体,极其粗暴地啃咬、撕扯过后留下的印记!

刘主任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碰那痕迹,却又在距离几毫米处猛地停住。他抬起头,目光惊骇地看向旁边同样脸色煞白、死死盯着伤口的助手王医生。

“老王……你……你看这个!”

刘主任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指向那几道细微的齿痕状凹陷。

王医生凑近,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尽,眼神里充满了惊悚和茫然。

“这……这不可能!这……这像是……像是……”

“大型猛兽的咬痕。”

刘主任替他说了出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荒谬和寒意。

“而且是……极其新鲜、力量巨大的撕咬!”

“可……车祸现场报告里,根本没有猛兽出没的痕迹!周围也没有动物园!”

王医生失声道,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完全不符合……”

刘主任猛地转身,对着旁边惊呆了的护士厉声喝道:“快!立刻采集创面边缘组织样本!尤其是……有这些特殊痕迹的地方!送病理和痕检!马上!要快!”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病床上那具陷入药物昏迷的无头躯体,颈部那狰狞的伤口在灯光下如同地狱的入口。那几道清晰的、非人的齿痕,像冰冷的嘲弄,无声地烙印在那里。

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顺着刘主任的脊椎,瞬间爬满了全身。

周百户的声音带着冰渣子,砸在许家破屋的泥地上:“清理现场。人,带走。这颗‘首级’……小心封存。”

那年轻“伙计”动作利落得吓人,迅速将剥开的芭蕉叶重新裹上朱鼎的头颅,又用那块破布囫囵包好,塞回鱼篓。整个过程面无表情,仿佛手里提着的不是一颗人头,而是一捆寻常的柴火。他一手拎起鱼篓,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扣住瘫软如泥的许男魁胳膊,稍一用力,许男魁就惨嚎着被提溜了起来,双脚几乎离地。

“大人!大人开恩啊!不关我们事啊!”

许老汉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年轻“伙计”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只能绝望地看着儿子像只待宰的鸡崽被拖走。

周百户看也没看许老汉一眼,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碎银子和那个小小的金线香囊。

他俯身,用一块素净的帕子将香囊仔细包好,揣入怀中。碎银子?他连瞥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如同扫过地上的尘埃。

“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周百户丢下最后一句毫无温度的话,转身大步离去。年轻“伙计”拎着鱼篓,拖着哭爹喊娘的许男魁紧随其后。破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也隔绝了许老汉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老伴昏迷中的呓语。

屋里只剩下浓重的鱼腥、尿骚和绝望的气息。

许男魁感觉自己像被拖进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磨盘。他被粗暴地塞进一辆停在村外密林里的、毫不起眼的青布骡车里。鱼篓被放在他脚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腥气。

周百户坐在对面,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那个年轻“伙计”,如同冰冷的石雕,坐在车辕上驱车。

骡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让许男魁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鱼篓里的“文魁老爷”突然开口,或者滚出来。

他蜷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汗水浸透了粗布衣服,紧贴着冰凉的车板,冻得他直哆嗦。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他脆弱的神经。

完了,全完了!

什么厚报,什么银子,都是催命符!

王府……王府的人!

他会被剥皮抽筋吗?

会被剁碎了喂狗吗?

想到爹娘……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骡车不知颠簸了多久,天色由灰蒙转为深沉的靛蓝,又渐渐透出鱼肚白。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车帘缝隙时,骡车终于停了下来。

许男魁被粗暴地拽下车。

他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惊恐地抬头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忘了呼吸。

没有想象中的高墙大院,眼前是一座临水而建的巨大庄园。

黛瓦白墙,飞檐斗拱掩映在葱郁的古树和如烟的垂柳之中,透着江南水乡的婉约,却又隐隐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下来的厚重与威仪。

晨曦微光中,庄园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清越的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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