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病床上那具无头的躯体，眼神变得无比复杂。这具躯体里，到底藏着怎样惊悚的秘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神情有些疲惫的年轻医生探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是住院医小张。
“刘主任，”小张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那个……朱鼎入院时随身物品的清单和初步影像报告整理出来了。有个地方……有点奇怪，想请您看看。”
“拿来。”刘主任立刻走过去。
小张递上平板。屏幕上显示着几张车祸现场拍摄的、朱鼎那辆被撞得扭曲变形的电动车的照片，还有几张朱鼎被抬上救护车前，急救人员用执法记录仪拍下的、极其模糊的躯干局部画面（刻意避开了断颈特写）。
刘主任快速滑动着图片，眉头紧锁。小张指着其中一张比较清晰的、拍摄于救护车内的照片——照片上，医护人员正在给朱鼎的躯干做紧急处理，画面一角，恰好拍到了朱鼎垂落在担架边缘的左手手腕。
手腕上，戴着一块普通的黑色运动手表。表带是硅胶的。
“刘主任，您看这里。”小张将图片放大，指着表盘边缘靠近表带连接处的一个极其细微的痕迹，“这里……好像沾了点东西？”
刘主任凑近屏幕，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在手表硅胶表带的褶皱缝隙里，极其不起眼地，沾着几粒比芝麻还小的、暗绿色的碎屑。那颜色……既不像污泥，也不像车漆或塑料碎片。
“这是什么？”刘主任皱眉问。
“不清楚。”小张摇摇头，“现场勘查报告里没提到这个。法医那边初步尸检（指其他部位）也没发现类似物质。看起来……有点像……某种苔藓？或者地衣的碎片？但颜色又太深了……”
苔藓？地衣？刘主任的心猛地一跳！车祸现场是城市边缘的柏油公路，路边是绿化带，种的是冬青和行道树，哪来的这种暗绿色的苔藓或地衣？而且，这碎屑怎么会沾在手腕表带这么隐蔽的位置？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让他浑身发冷的联想，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那几道存在于断颈处、时间线诡异的齿痕……
那几粒沾在手腕上、不属于车祸现场的暗绿色碎屑……
这两者之间……难道……会有什么联系？
凤阳，中都。
九月的风已带上北地特有的干冽，卷起皇陵神道旁枯黄的草屑，打着旋儿，撞在那些沉默矗立、历经风雨剥蚀的石像生上。巨大的石翁仲面目模糊，石马石兽姿态沉凝，守护着这片埋葬着大明龙兴之祖的森严之地。远处，三重巍峨的宫城轮廓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那些废弃的、远超规制（直径丈余的蟠龙石础在荒草中半露狰狞）的宫殿基址，在夕阳残照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无声地诉说着太祖皇帝昔年欲建“万世之都”的野心与最终的落寞。
压抑。这是朱允炆踏入中都皇陵区域最深刻的感受。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的余烬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废弃之地的荒凉与死寂。祖父朱元璋那巨大的、冰冷的陵寝如同山岳般压在他的心头，每一次谒陵，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他是大明的新君，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殿堂的孩童，随时会被那宏伟的阴影吞噬。
临时行在设在皇陵西侧一处相对完好的旧殿宇内。殿内陈设简朴，甚至有些破败，巨大的蟠龙柱础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蹲伏的怪兽。朱允炆坐在一张酸枝木椅上，面前摊开着从清江船厂贪墨案中抄没的卷宗，朱笔悬在手中，却久久无法落下。削藩！削藩！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烤着他的神经。周王叔已经被废为庶人，圈禁凤阳高墙之内……下一个，是代王？是湘王？还是……那个远在北平、拥兵自重、深不可测的四叔燕王朱棣？
殿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如同狸猫踏过落叶。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面容精悍的汉子无声地出现在殿门口，躬身行礼。他是朱允炆最隐秘的耳目之一，刚从北平星夜兼程赶回。
“陛下。”侍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
朱允炆猛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急切：“如何？北平可有异动？燕王……在做什么？”
“回陛下，”侍卫的头垂得更低，“燕王深居简出，常与僧人道衍（姚广孝）于府中密谈。表面无异，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声音更低了几分，“卑职探得一事，极其诡异，不敢不报。”
“讲！”朱允炆的心提了起来。
“约莫三日前，燕王世子朱高炽府中，似有异状。其心腹锦衣卫百户周正，秘密从北平城外一滨海渔村，带回一物……及一人。”
“何物？何人？”
“带回之物……”侍卫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迟疑，“据内线拼死传出、语焉不详的消息……似乎……似乎是一颗……会说话的……人头！”
“什么？！”朱允炆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卷宗上，溅开几点朱砂，如同血滴。他霍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与荒谬，“会说话的……人头？荒谬！简直荒谬绝伦！”他下意识地斥责，但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处这阴森的祖陵之地，任何关于“诡异”、“头颅”的字眼都足以挑动他敏感的神经。
侍卫的头埋得更深，声音却异常清晰：“卑职初闻亦觉荒诞。然内线言之凿凿，称世子府中当日曾短暂骚乱，有尖叫声传出，似与太孙……呃，与陛下您有关……且提及‘动了’、‘说话了’等语。事后，府中戒备陡然森严数倍，周正更被严令不得离府半步。”
朱允炆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
动了？说话了？还……与自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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