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心踩到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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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汉子猛地僵住!

抬起的脚悬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脸上的随意瞬间褪去,被一种见了鬼似的、混合着惊骇和茫然的巨大恐惧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珠一点点转动,终于聚焦在朱鼎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朱鼎能清晰地“看”到汉子瞳孔骤然缩成针尖,黝黑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张大了嘴,露出黄黑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肩上的柴捆“哗啦”一声滑落在地,沉重的柴刀也“哐当”掉在脚边,溅起几点泥星。

短暂的死寂。

“鬼……鬼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破耳膜的惨叫终于从汉子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整个人猛地向后弹跳,踉跄着倒退好几步,一屁股重重摔在泥泞里,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去,惊恐万状的目光死死钉在朱鼎的脸上,仿佛那是世间最恐怖的妖魔。

“别……别吃我!山神老爷饶命!河伯老爷饶命啊!小的……小的许男魁就是个打柴的穷鬼,肉酸骨头硬,不好吃啊!”

汉子许男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地哀求着,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朱鼎心中稍定,恐惧被一丝荒谬感冲淡。

这汉子吓破胆的样子,反而让他抓住了一线生机。

他强忍着颈部撕裂般的剧痛和意识深处不断袭来的眩晕,再次凝聚起精神。这次,他努力控制着喉头那点残存的震动,试图让声音更清晰、更有力一点。

“救……救我……”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许男魁的哭嚎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咯咯作响:“头……人头……说话了?真……真成精了?”

“不是鬼……”朱鼎艰难地挤出字眼,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剧痛,“是……人……”

“人?”

许男魁脸上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荒谬和不解取代,他指着朱鼎,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人头……会说话……还是人?”

他猛地摇头,似乎想把这荒诞的景象从脑子里甩出去。

“夭寿啦!我许男魁活了三十年,砍的柴比你见过的树都多,就没见过人头会说话的!你……你定是山魈水鬼变的!来索命了!”

眼看这樵夫又要陷入新一轮的恐慌,朱鼎心急如焚。他必须立刻稳住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对付这种大字不识、敬畏鬼神的乡下人,装神弄鬼或许比讲道理更有效!

他猛地吸了口气(虽然毫无意义),用尽残存的精神力量,模仿着记忆中那些老学究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腔调,强行将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句诗念了出来:

“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

声音不大,甚至依旧嘶哑,但那股子刻意拿捏的腔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感,在这阴郁的林子里突兀地响起。

许男魁像被一道无形的符咒定住了。

他脸上混杂的惊恐和荒谬瞬间凝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掉在地上。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颗躺在腐叶中、嘴唇开合的头颅,仿佛看到了比鬼怪更离奇的存在。一个会念诗的人头?这彻底颠覆了他简单世界里“人头落地就是死鬼”的铁律。

“诗……诗?”许男魁结结巴巴地重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人头……念诗?”

“不错。”

朱鼎强撑着那副“莫测高深”的姿态,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我乃……天降文魁,遭了劫数……只剩……魁首在此。”他故意顿了顿,让“魁首”两个字在许男魁耳中回响,“速速……救我……必有厚报……否则……”他故意拉长尾音,留下充满威胁的空白。

“文……文魁?”许男魁喃喃自语,他有限的认知里,“文魁”那是了不得的读书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他看看那颗头,又想想那两句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诗,再看看四周阴森的老林……一股巨大的敬畏混杂着对“厚报”的贪婪,压倒了对人头的恐惧。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眼神挣扎了片刻,终于一咬牙:“文魁老爷……您……您要小的怎么救?”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蹭了半步,依旧不敢靠得太近,目光紧紧盯着朱鼎的“嘴”,生怕它突然喷出毒烟或者咬人。

“找……找东西……把我……包起来……莫让……日头……风雨……损了……”朱鼎感觉意识又开始模糊,声音越发虚弱,“带……带回去……藏好……”

“包……包起来?”

许男魁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身上。他穿着短褐,里面是更破烂的汗褂,实在没什么好布。

他急得抓耳挠腮,目光突然落在散落在地的柴捆上——那里有他用来捆柴的、浸过桐油的粗麻绳,还有几片用来垫背挡刺的大芭蕉叶。

“有……有办法!”

许男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脏了,手忙脚乱地扯下几片相对完整的芭蕉叶,又抓起那根油腻乌黑的粗麻绳。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认林子里再无旁人,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足莫大的勇气,一步一顿地挪到朱鼎头颅旁边。

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死物”气息扑面而来,许男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又白了三分。

他闭了闭眼,嘴里念念有词:“文魁老爷莫怪……小的得罪了……莫怪莫怪……”然后猛地睁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芭蕉叶像裹粽子一样,唰唰几下将朱鼎的头颅囫囵包了起来,又用麻绳飞快地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深绿色的昏暗,只能透过叶脉缝隙看到些许破碎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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