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部被厚厚的无菌敷料覆盖,绷带边缘渗出刺目的、暗红的血渍,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伤口,无声地宣告着某种非人的恐怖。
朱母蜷缩在病床旁的塑料硬椅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不过一夜,她仿佛老了十岁,眼窝深陷,头发散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病床上那具无头的躯体。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撕裂般的疼。
鼎鼎……她的鼎鼎……
她伸出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一点点靠近那被绷带包裹的、可怖的断颈。指尖在距离绷带边缘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里盘踞着一条无形的毒蛇。
昨天……昨天指尖擦过的那一瞬间……
那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仅存的理智。不是切割!那触感……那触感分明是……
她猛地闭上眼,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幻觉!一定是过度悲伤产生的幻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齿痕?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稳定得令人心慌。
突然!
嘀嘀嘀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病房的死寂!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平稳的绿色线条,瞬间变成了疯狂跳跃的锯齿波!
红灯急促闪烁,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朱母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来,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惊恐地看向屏幕,又看向病床——
病床上,那具原本死寂的无头躯体,此刻正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痉挛!
没有头颅的颈项向上昂起,绷带被骤然绷紧,暗红的血渍迅速扩大!
肩膀、胸腔、腰腹……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地、不协调地抽搐、扭动!
插着输液针的手臂猛地抬起,又重重砸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双腿蹬踹着,将白色的床单搅成一团乱麻!
“医生!医生——!!!”
朱母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带着濒死的绝望,她扑到门口,疯狂地拍打着门板。
“救命啊!我儿子……我儿子他动了!他动了——!!!”
走廊里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医护人员的呼喊。
病床上,那具无头的躯体在剧烈的、如同癫痫发作般的痉挛中,颈部断裂的肌肉和暴露的气管组织在绷带下诡异地、无声地开合、抽动着,仿佛一个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正在拼命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怪物。
——
冰冷的金属声线如同淬毒的针,刺穿了许家破屋的沉寂。
“说说吧。”
周百户(那个“商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千里的寒意。他不再掩饰,背脊挺直如标枪,方才那点刻意伪装的疲惫和气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人上、执掌生死的漠然威压。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如同开锋的匕首,牢牢钉在抖如筛糠的许男魁脸上,仿佛要剖开他的颅骨,直接攫取里面的秘密。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砸下。许男魁只觉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瘫跪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怀里的锦缎包袱也掉了出来,几块碎银子骨碌碌滚到角落,那个小小的香囊则落在他的膝前,金线云纹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却刺眼的光。
许老汉也吓傻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许老太更是两眼一翻,直接软倒在灶间门口,人事不省。
“我……我……”许男魁喉咙里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所有的神经,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说不知道,想说捡的,但周百户那洞穿一切的眼神让他明白,任何谎言都是徒劳的,只会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贵人……贵人要找什么……”
许老汉终于找回一丝声音,带着哭腔,试图转移话题。
周百户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半分,依旧锁死许男魁,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看来,许小哥儿是主事的?”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年轻“伙计”。
那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年轻汉子,如同得到指令的猎豹,身形一闪,已鬼魅般出现在瘫软的许老汉身边。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许老汉枯瘦的肩膀上。
“呃啊——!”
许老汉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
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脸瞬间扭曲变形,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额头滚落!
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如同烧红的烙铁,又像万斤铁钳,瞬间传递来一股无法抗拒、几乎要将他肩胛骨捏碎的恐怖力量!
“爹!”
许男魁目眦欲裂,肝胆俱裂!
“说。”
周百户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宣读判决。
“东西在哪?人……在哪?”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再次扫过墙角柴堆后那个盖着破布的鱼篓。
许男魁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巨大的恐惧和看到亲爹受刑的痛苦,像两把烧红的钢钎插进他的脑子。他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破布,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个阴暗的角落,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和尿骚味的嘶吼。
“那……那里!在……在鱼篓里!是……是个头!会……会说话的头!它……它自己念诗!它……它给我的银子!香囊……香囊也是它的!不关我的事啊大人!饶命!饶命啊——!”
他语无伦次,哭喊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流下,在泥地上洇开一小滩污渍。
周百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似乎对“会说话的头”这个信息也感到一丝意外,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锐芒。
他抬手,轻轻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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