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废墟上的瓦砾簌簌震颤。
林默用仅剩的右眼盯着翡翠扳指——戒面内侧的第五代缮人字样正在渗出黑血。那些血珠落地后竟自动排列成甲骨文的祀字，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自己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相同的刻痕。
你终于醒了。
沙哑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林默猛地转身，看到半透明的苏婉悬浮在月光下。她的旗袍下摆不断滴落墨汁，裸露的小腿上密密麻麻全是针刺的文字，像是被人强行纹上去的咒文。
这不是救赎，是新的诅咒。苏婉指向林默渗血的右眼，你母亲当年自毁双目，才暂时中断了传承。
废墟突然下陷，露出个青铜鼎状的深坑。鼎内堆满刻着红字的龟甲，每片龟甲上都钉着根人类指骨。林默的右眼突然刺痛，那些甲骨文在她视野里扭曲蠕动，逐渐变成现代汉字：癸卯年林小满背皮制书?、庚辰年苏婉长发为缀?、乙未年周远心血作墨?。
最后一片龟甲上的字让她如坠冰窟：甲辰年林默双瞳承蛊?。
苏婉的残魂突然剧烈颤抖。快走！它要醒了！她猛地推了林默一把。
地面龟裂处伸出无数由文字组成的触须，每根触须顶端都长着颗眼球。林默踉跄后退时踩到个硬物——是周远那支沾血的钢笔，笔杆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骨刻文。
触须突然全部转向东方。顺着它们指引的方向，林默看到废墟边缘立着块无字碑，碑底渗出的却是鲜红的墨汁。
当她用钢笔蘸取红墨的瞬间，整支笔突然变得滚烫。笔尖不受控制地在无字碑上书写起来：商王武丁伐鬼方获言灵者七人?、以骨刻其魂可通幽冥?、周公分封时赐我族守之?。
碑文越写越快，林默的右手虎口开始皲裂，露出皮下蠕动的黑色丝线——那是与周远伤口里相同的活体文字。
放下笔！苏婉尖叫着扑来，它在改写你的记忆！
但已经晚了。林默的视野突然切换成俯视角度：她看见三千年前的祭祀场上，七个被剥皮的俘虏正用骨刀在龟甲上刻字。而高台之上，戴着翡翠扳指的祭司......长着和周远祖父一样的脸。
记忆碎片突然炸裂。林默跪在碑前剧烈呕吐，吐出的全是混着纸灰的黑水。苏婉的残魂正在急速消散，最后时刻她将手按在林默心口，留下五个灼烧般的文字：找骨刻文原典?。
月光突然被遮蔽。林默抬头看见令人窒息的景象——整片废墟上空悬浮着张巨大的人皮纸，纸上浮现的正是《夜半诡谈》所有章节。而第四章末尾，赫然多出段她从未写过的内容：林默成为新的人皮书?、其母当年剜目逃遁?、今当补全仪式?。
钢笔突然自己飞向人皮纸，笔尖滴落的血墨在纸上画出个诡异的符号：甲骨文女字。
这个字出现的刹那，林默右眼的血管纷纷爆裂。在彻底失明前，她看到翡翠扳指自动套上自己左手拇指，而周远祖父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好孩子，这才是我们缮人一族的使命。
剧痛中，无数陌生记忆涌入：
——1927年，周远祖父用女儿林小满的脊皮装帧书的封面；
——1999年，母亲抱着婴儿的她从火场逃生，背后被烙下骨刻文；
——就在十分钟前，她亲手将钢笔捅进左眼时，其实已经完成了以目献祭的仪式...
不！林默发狂般抓向人皮纸，却撕下了自己右臂的皮肤。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皮肤内侧早已写满文字。
血雨中，林默突然笑了，她摸索着捡起钢笔，用颤抖的手将撕下的皮肤按在无字碑上。当皮肤接触碑面的瞬间，整块碑轰然炸裂，露出藏在基座中的青铜匣。
匣内静静躺着七片染血的甲骨。林默沾血的手指触碰第一片甲骨时，所有疼痛突然消失。她看到了超越视觉的画面——三千年前的七个言灵者中，有个少女始终没有惨叫。
那少女被剥皮时，正在用骨刀刻下最后的字：乱?。
这个字此刻在林默体内苏醒。她终于明白母亲当年如何逃脱——根本不是自毁双目，而是用这个字污染了传承！
原来我们才是蛊。她大笑着将甲骨按进胸口，从商周就被圈养的文字蛊！
悬浮的人皮纸突然燃烧起来，火中传出周远祖父的惨叫。翡翠扳指咔地裂开，露出内层暗藏的骨片——上面刻着真正的原典：乱者绝祀?。
黎明前的黑暗中，林默用钢笔蘸着自己的血，在七片甲骨上各补了一笔。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所有甲骨自动拼合成完整的乱字。这个字腾空而起，如同活物般开始啃食悬浮的人皮纸。
结束了？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默转身，看见浑身是血的周远靠在断墙边——真正的周远，胸口还插着那支钢笔。
不。林默摸索着握住他冰凉的手，是开始了。
她指向正在崩塌的天空。燃烧的人皮纸灰烬中，浮现出无数相同的翡翠扳指虚影，每个扳指内壁都刻着不同的代际编号。最古老的扳指上，赫然是甲骨文的壹字。
周远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块刻着祀字的喉骨。林默捡起骨片时，听到三千年前那个少女言灵者的耳语：他们用我们的魂镇压文字?，就用文字反噬其魂?。
晨光刺破云层的瞬间，林默的右眼突然复明。
她看见自己站在现代都市的十字路口，而马路对面的书店橱窗里，《夜半诡谈》的新书海报正在张贴。海报上的推荐语让她血液凝固：新锐作家林默续写百年惊悚传奇。?
晨光刺眼，林默站在十字路口，右眼瞳孔深处浮动着甲骨文的乱字。橱窗玻璃反射出她身后——民国装束的周远正将钢笔递给另一个她，而那个她的右臂皮肤下，七片甲骨正蠕动重组。
海报上的新书突然渗出鲜血，在宣传语上改写：第六代缮人林默著?。
她摸向复明的右眼，指尖触到冰冷的翡翠扳指。橱窗倒影里，三千年前的言灵少女对她缓缓抬头——那张脸，分明是昨夜消散的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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