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珙初来这个世界时,多么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场漫长的梦。
每天都盼着自己会在卧室那张舒适的双人床上慢慢睁开眼来……
然后平静地呢喃一句:“哦,熟悉的天花板。”
然而,一年年过去了。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不是重在参与,酌情体验的幻象。
而是真实到避无可避的现实。
林珙想起念书时学过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
在大庆朝,他或许只满足了级别最低的生理需求。
他本是个应该考虑着如何自我实现的斜杠青年,为了今天要比昨天做得更好而努力地生活着。
而来到这里,却尚在苦苦追寻着较低层次的安全感。
他时刻为自己的安全而感到担忧,深以为这个时代充斥着不公与危机。
即便在这里已经待了六年有余,却还是没有归属感。
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也不是他理想中的自己。
他之所以选择坦诚地回应李云睿的疑问,只是刚好借此清除掉她的一大心病。
病名为叶轻眉。
他知道李云睿在叶轻眉身上投注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希冀。
近乎要将她神化。
而随着神明黯然陨落,信徒的信仰崩塌倾颓,欲壑难填。
心灵深处的黑暗无处遁形,后果是极其危险的。
而林珙恰恰知道这后果是什么。
是李云睿郁郁寡欢地赔上了她的一生……
只为叶轻眉这个心魔。
那个她够不着的月亮。
……
这是一个祛魅的过程。
让李云睿亲自将叶轻眉请下神坛。
据林珙掌握的信息,在叶轻眉死的那刻,李云睿已经在这么做了。
只是方法有些极端。
她不但开始恨起叶轻眉,连同她自己也一并恨了去。
她也同样厌恶着……
那个当初崇拜着叶轻眉的自己。
林珙忽而问道:“你恨叶轻眉吗?”
李云睿没想到林珙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她心中咯噔一下。
随即陷入沉思,一时无语。
片刻才轻叹一气:“你这般讲……叫我如何恨她?”
她眸中带着几分复杂与挣扎,世上能同她谈论叶轻眉的……
恐怕唯有身边的林珙了吧。
她的灵魂,似是有了倾泻的出口……
“她也只是个……被命运愚弄的可怜人。”
泪水悄然滑落面庞,连李云睿自己也没发现。
一旁的林珙凑近两步,缓缓拭去她晶莹的泪。
李云睿这才后知后觉地指间轻触着面颊上的泪痕。
“可是我,真的很想她。”
李云睿肩头微颤,终是泪水溢满眼眶,自眼角不住轻滑。
林珙见楚楚可怜的李云睿,心头一阵心疼。
他不由伸臂将坐在梳妆台前的李云睿抱紧,给她一个宽慰的拥抱:“那便好好同她告个别吧。”
“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李云睿扑到林珙怀里,愈加哭泣不止。
林珙闻之断肠,想起死魍灵。
“也许……我有办法让你再见到她。”
李云睿闻言一滞,脱开林珙的怀抱,咬唇忍泣。
颤声道:“莫非……你有办法复活她?”
林珙摇头,直言道:“我倒是没想过能不能将她复活。”
李云睿的眸光重又暗了下来。
林珙想起兰缨杀死詹天一后,她的身后便飘着詹天一的亡灵。
他柔声安慰李云睿:“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找到她的亡灵,好好地同她告个别。”
“真……真的?”李云睿哽咽道,嗓音娇腻,甚为动人。
林珙虽不确定一定行,但还是想给李云睿些盼头。
他点头道:“嗯,但前提是得找到那个亲手杀死她的人。”
李云睿眼睛一亮,随即神情凝重起来,忽而闭口不语。
林珙知道此事涉及庆帝和太后,她有所顾虑。
直言道:“让我想想太平别院血案的参与者,庆帝虽是主谋,但他当时带着司南伯御驾西征,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呢,动手的不是他。”
李云睿听得心虚,忙替庆帝辩解道:“不会的,皇帝哥哥他喜欢叶子姐姐还来不及,又岂会有心加害于她。不会的……”
林珙静静瞧着,心知太平别院当晚之事李云睿虽全然不知,但事后以她的聪明才智,早就猜到个大概。
既然叶轻眉不是庆帝亲手杀的,对这件事也起不到什么帮助,林珙便也不去刻意同李云睿争辩。
他续道:“范建,陈萍萍,叶重都被庆帝支走,那京都守备的管理权就落到了秦家。”
“于是皇后一族便在太后的默许和秦家的纵容下杀死了叶轻眉和她的孩子。”
李云睿听到这里,粉拳颤动。
她对太平别院血案的猜想竟会从林珙嘴中说了出来。
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如今被林珙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让她避无可避。
李云睿不由冒起冷汗,颤声道:“可……可皇后、母后的外戚亲族及属下,俱在那个京都流血夜被皇帝哥哥他们屠杀殆尽了才是。”
“那亲手杀害叶子姐姐的真凶,恐怕也已经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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