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机！一架没见过的战机！”艾尔薇拉急促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她扑到另一侧舷窗，只来得及捕捉到那灰影消失前最后一点微弱的幽蓝光点。
秦飞雲顾不上腿伤剧痛，撑着金属棍扑向货船简陋的通讯面板，一把拍开通往归燕号舰桥的紧急频道：
“绫子！立刻扫描并比对刚才切入战场的未知飞行器！所有特征！快！”
舰桥那头死寂了一秒，随即传来绫子同样紧绷的回应：“正在处理光学影像和残留能量特征……数据库交叉比对中……无匹配结果，代理船长，没有任何已知国家、组织或制造商记录在案的太空战机型号与之吻合。引擎模式、隐身涂层、机动特性……完全陌生！”
“操！”杨磊的骂声炸雷般响起，“这他妈又是哪路神仙？”
秦飞雲的心沉得更深。一个隐形的、由伪装小行星构成的致命炮阵已足够骇人，如今又搅入一个身份不明、敌友难辨的神秘战机。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战机消失的方向拽回，死死钉在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生路的第一个引力弹射点。
还有最后三分钟航程，这是他们摆脱火星轨道防御力量追捕进入深空高速航线的唯一跳板。三分钟，在深空的尺度下短暂得如同呼吸，却足以成为生与死的天堑。
“没时间猜谜了”
秦飞雲的低喝声压过舰桥内粗重的喘息和货船幸存者压抑的啜泣，“所有能动的人，立刻进入一级战斗部署，轮机班，分出人手和主炮班能动的去操作第二主炮，近防炮塔能动的那几门，全部上线。绫子，扫描功率给我开到最大，重点盯防那些‘石头’；杨磊，你亲自带人，用高倍望远镜给我把前面的碎石带一寸寸筛过去，有半点不对劲，立刻标记！”
命令如同强心针注入濒死的躯体。舰内仅存的灯光调至刺眼的战斗红色，幸存的近防炮塔在自动伺服机构的驱动下，炮口灵活转动，发出细微的液压嘶鸣；主炮班新补充的轮机员们，脸上带着紧张和油污，手忙脚乱却异常坚定地操作着控制台，炮塔缓缓调整着微小的角度。
而在归燕号的舰桥观测窗前，杨磊、绫子，林澜等人，都各自抓起了高倍率军用深空观测镜，将镜筒死死扣在眼上。他们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阵列，在高速掠过舷窗的、无数冰冷死寂的岩石巨影中疯狂搜索。每一次岩石轮廓不自然的阴影变化，每一次微弱反光的异常闪烁，都牵动着他们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右舷，11点钟方向，那块纺锤形的，移动轨迹有轻微修正！”
“收到，炮火覆盖！”
瞬间，归燕号侧舷残存的几门近防炮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密集的动能弹丸泼洒向杨磊指示的区域。那块被点名的“小行星”表面爆开一连串刺目的火光和碎片，但并未出现预期的武器殉爆或结构崩解，仿佛真的只是一块倒霉被击中的普通岩石。
秦飞雲拄着金属棍，靠在货船指挥台前，同样用高倍镜扫视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巨石，每一块形状怪异的岩石都像是潜在的猎手。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秒秒流逝，倒计时无情地跳入最后两分钟。
距离引力弹射点越来越近，舷窗外，无数冰冷的巨石无声滑过，那片由稀疏变得相对密集的石林区已在视野中清晰呈现。棱角在远方恒星光线下投下狰狞的剪影。望远镜视野里，除了亘古不变的岩石，依旧空无一物。那架神秘战机如同从未出现过，而致命的炮阵也似乎陷入了蛰伏。
“妈的……那帮孙子怂了？”杨磊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和不确定。
秦飞雲不敢断言。不，绝不是，猎手只是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就在他目光死死锁定主屏幕上最后一分半分的倒计时时
“雷达告警，大量高能信号！正前方！数量…三十…不，五十，还在增加！”
战术主屏上，代表高能攻击的猩红标记不再是零星的几点，而是如同病毒般疯狂增殖。数十个，甚至上百个微弱的红点瞬间在雷达边缘亮起，杂乱无章地分布在归燕号和货船前方、侧翼乃至后方的空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红点并非孤立存在。一道幽蓝色的粒子束率先从右上方射出，但它并未直射目标，而是诡异地击中了斜侧方另一块不起眼的“岩石”。而那被击中的“岩石”表面伪装板瞬间滑开，如同镜面般精准地将粒子束折射向另一个方向。
紧接着，更多的伪装炮台被激活，它们不再是独立的狙击点，而是化作了庞大杀人机器上精密的反射棱镜。它在虚空中巧妙地折射、反射、彼此连接，如同无形的织梭在宇宙的幕布上疯狂穿梭，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一张由纯粹毁灭性能量编织而成的、巨大无朋的幽蓝色“光网”，赫然出现在归燕号与货船的正前方。
这张网由无数道交织的粒子束构成，网格不断向内紧缩，密度惊人，其覆盖范围之大，恰好将通往引力弹射点的核心航道完全封死。网眼的大小，对于相对纤细的归燕号或许还能勉强挤过，但对于体型臃肿庞大的货船而言，无异于一道飞速合拢的死亡闸门；网格的边缘闪烁着致命的高温，所过之处，几块不幸处于其路径上的小型陨石无声无息地化为青烟和熔融的金属液滴。
“老天爷……我们难道在看生*危机吗？！”杨磊看着那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死亡之网，喉头发干，握着操纵杆的手心全是冷汗。货船内的赵海成也倒抽一口冷气，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具象化过。
“来不及转向了，冲过去就是送死！”
就在绝望即将淹没所有人前，秦飞雲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那些作为“节点”的伪装小行星。他敏锐地发现，每一次粒子束的折射和反射，都让那些小行星表面的伪装板剧烈震颤，甚至边缘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暗红色。它们不像之前单点攻击时那般灵活流畅。每一次为粒子束提供新的反射角度，每一次调整自身位置以维持这张巨大光网的形态和收缩，都显得异常滞涩。每一次变轨加速，都伴随着比之前强烈得多的能量信号波动，甚至有几颗边缘的“小行星”表面伪装板在剧烈机动中崩裂脱落，露出了下面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复杂机械结构。
负荷，它们在超负荷运转。
秦飞雲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维持如此庞大的粒子束网络，进行多次精准的反射和控制，对这些伪装设备本身的负担必然极其巨大；它们并非真正的战舰，只是精密的陷阱，其承受力有极限。这张看似无解的网，其“编织者”自身也块到了极限。
“维持这么大范围的攻击，还要同步移动这么多炮台节点，它们的机动性被拖垮了，所以网收得没有看起来那么快......杨磊，冲过去！全速！不要理会这张网，目标引力点，撞也要给我撞进去！”
“什么？！”杨磊以为自己又听错了，冲进那张由数十道粒子束组成的网，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听他的”赵海成在货船里咆哮起来，“妈的，横竖都是死，冲过去还有条活路！我信你，代理船长！”他不再试图精细操控货船，而是将剩余的姿态引擎功率全部用于维持航向稳定，紧紧咬住归燕号牵引光束传来的方向。
杨磊被这吼声震得浑身一颤，眼睛死死盯住前方那急速收拢的幽蓝巨网。如秦飞雲所言，那张网收缩的速度似乎真的比预想的要慢一丝，那些作为节点的“岩石”确实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僵硬。现在已无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秦飞雲近乎盲目的信任压倒了一切。
“拼了，引擎过载110%！都抓紧了！”
“赵班！”秦飞雲喊住了守在通道尽头的赵海成，“货船体积太大，立刻，放弃所有外围非核心舱室。把所有幸存者，全部集中到中央核心舱区，剩下周围所有通道全部给用应急隔离门锁死。我们要把货船‘瘦身’，只要核心舱能过去，我们就赢了！”
“放弃外围？锁死舱室？！”
赵海成先是一愣，随即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猛地爆发出凶悍的光芒，“明白，断尾求生！够狠！我喜欢！所有人听着！能动弹的都给老子动起来，按代理船长说的办，往中间挤，快！把那些破门都给老子锁死焊上！快！！”货
货船内部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效率。幸存者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拖拽着伤员，扛着仅存的物资，疯狂涌向结构最坚固的中央区域。沉重的隔离气密闸门在刺耳的警报声中轰然落下，将两侧和尾部巨大的货舱和生活区彻底封死。货船的体积，在这种变相自残中硬生生缩减了近五分之二。
倒计时跳入最后一分钟。
归燕号如同离弦之箭，在杨磊的操控下，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向那张已经收缩到极限，网格边缘散发着融化一切高温的幽蓝色光网。它相对纤细的舰体在光网中显得异常脆弱。
“归燕号，目标左前方C7节点伪装小行星，自由射击！”秦飞雲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捕捉到那个节点小行星的震颤最为剧烈。
虽然攻击未能直接摧毁那坚固的伪装体，但爆炸的冲击和能量干扰让那颗小行星表面的镜片结构猛地一暗，折射的粒子束轨迹瞬间紊乱了一瞬，那张巨大的光网上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波动。
就在这紊乱出现的刹那，归燕号一马当先，猛地一个极限的侧倾翻滚，如同矫健的雨燕，利用那瞬间的缝隙，舰体擦着灼热的网格边缘，硬生生挤了过去。舰艏下方一小块装甲板被粒子束边缘扫中，瞬间熔化成赤红的铁水，但主体结构无碍。
归燕号成功穿越，但更巨大的危机紧随其后，网眼现在已收缩到之前的二分之一，货船庞大的身躯，此刻尾部引擎疯狂嘶吼，被归燕号仅存的那根牵引光束死死拽着，紧随其后冲向那张已经收缩到仅比货船核心舱区略大一圈的致命光网。它如同一个笨拙的巨人，在死亡的刀锋上跳舞。
在李泉的尽力维护下，牵引光束的输出功率被强行推过红线，光束本身都因过载而变得不稳定，货船内部一片地狱景象，中央核心舱区挤满了惊恐的幸存者，人挨着人，空气浑浊不堪。外围的通道、仓库、设备舱的厚重隔离门全部死死锁闭，有的甚至被赵海成带人用能找到的金属构件粗暴地焊接加固。整艘货船如同被剥去了外壳和多余血肉，只剩下最核心的“骨架”和“内脏”，体积比之前又缩小了接近三分之一。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频能量切割厚重金属的锐鸣，仿佛直接刮在每个人的灵魂上。厚重的装甲如同热刀下的黄油，无声无息地被切开熔穿。被锁死在那些废弃外围舱室里的空气、杂物，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内外压差的驱动下，从被切割开的巨大破口中猛烈喷涌而出，在冰冷的宇宙中形成一股股短暂而壮观的白色冰晶喷流。
“引擎！引擎状态！”秦飞雲在剧烈的摇晃中死死抓住固定物，对着通讯器嘶吼。
“尾部主引擎还在转，左舷副推进器没了，被切掉了！”赵海成的声音在剧烈的震动和噪音中断断续续传来，“他奶奶的……够劲！但老子还没散架！跟紧了！！”
货船尾部，左舷原本安装副推进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被粒子束高温熔切出巨大不规则破口。但得益于秦飞雲壮士断腕的决策，核心的动力舱和引擎核心奇迹般地未被直接命中；仅存的右舷副推进器疯狂喷吐着调整火焰，配合尾部主引擎的喷射，在归燕号牵引光束的拉扯下，这艘被切割得千疮百孔、冒着浓烟和电火花的船硬生生从那张几乎完全合拢、网格边缘已开始灼烧到货船核心舱区装甲的幽蓝色光网中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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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归零，但在几秒之后，一股庞大到无可抗拒的引力瞬间攫住了两艘伤痕累累的飞船，失重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压向座椅后背的恐怖过载。
归燕号和紧紧相连的货船，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掷出，沿着预设的弹射轨道，化作两道模糊的残影，以惊人的加速度，朝着木星轨道外侧的方向，狂暴地射向深空。舷窗外，那张由粒子束编织的死亡之网，连同后方那些伪装小行星炮台阵列，在视野中飞速缩小，最终被甩进那片冰冷、死寂的小行星带深处，再也看不见。
寂静回廊的第一次引力弹射，启动了。
引擎的咆哮在巨大的引力加速度下变成了背景里的嗡鸣，舰桥内一片狼藉，散落着文件和破碎的零件。秦飞雲被巨大的过载死死压在货船指挥台的金属边缘，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通讯器里一片嘈杂的喘息和低沉的汇报声，夹杂着赵海成粗犷却带着劫后余生疲惫的确认：
“货船核心区……基本完整……引擎还在喘气……人……都还活着……”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急速倒退的深邃黑暗。木星巨大的轮廓在前方遥远的天际线上，如同沉默的黄色巨眼，冷冷地注视着这两艘刚刚撕裂死亡光网、亡命奔向它的渺小船只。
下一段航程，通向那颗气态巨行星的引力弹弓，秦飞雲尚未清楚，那将又会是何光怪陆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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