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巷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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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当路十四号。这个由百代机耗尽陈默左眼视力才换来的地址,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苏明月的心头。麦兰捕房?她想起停尸间那个试图毁尸灭迹的“杂役”,想起探长抽屉里露出的半张新月饭店请柬,心底只剩下冰冷的警惕。靠不住的租界巡捕,此刻远不如身边这个左眼流血、气息虚弱,却拥有诡异力量的放映员来得可靠。

“小王,留在这里,看好样本,等我们消息。任何人来,就说我在做尸检分析,不许打扰!”苏明月语速飞快地下令,不容置疑。她迅速脱下沾了血污和化学药剂的白大褂,从皮箱深处摸出一把乌黑锃亮、带着沉重金属质感的勃朗宁M1900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上膛,插进腰间旗袍侧边特制的暗袋里。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与医生身份截然不同的凌厉。接着,她又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铁盒,里面是几支预先灌满不同颜色液体的玻璃注射器,针头闪着寒光。

“走!”她扶起几乎虚脱的陈默,半架着他,快速离开了阴冷压抑的停尸间。

麦兰捕房的后巷狭窄、肮脏,堆满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下来,在墙壁上投下锐利的光影分界线。陈默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视野里是晃动模糊的光斑和扭曲的色块。左眼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鼓点,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整个头颅的神经。他几乎是被苏明月拖着前行,脚步虚浮,全靠一股意志支撑。

“能撑住吗?”苏明月的声音压得很低,警惕地扫视着巷子两端。巷口外就是繁华的霞飞路,电车叮当声和隐约的爵士乐飘进来,与后巷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染血的右手,死死攥着口袋里冰冷的百代机。贝当路十四号……汇流之孔……残缺的鬼爪……每一个念头都像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经。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两人刚刚挪到巷口,混杂着汽车尾气、香水、咖啡和面包香气的喧嚣热浪扑面而来。霞飞路,法租界的橱窗,此刻人流如织,摩登女郎挽着洋人绅士,黄包车夫在车流中灵活穿梭。

就在陈默的右眼勉强适应了刺目的阳光,试图聚焦寻找黄包车时——

手腕内侧那道结痂的烙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撕裂般的灼痛!

比任何时候都更猛烈!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

“呃——!”陈默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整个人瞬间弓起,几乎要跪倒在地!与此同时,他仅存的右眼视野边缘,一个极其不协调的“东西”闯了进来!

一辆破旧的三轮黄包车!

它没有像其他车辆那样沿着马路行驶,而是如同失控的野兽,从斜刺里、紧贴着人行道的边缘,以惊人的速度直冲过来!目标明确无比——正是刚从巷口探出身形的陈默和苏明月!

车夫!那个蹬车的车夫!

陈默剧痛中强行凝聚起一丝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了那个车夫的脸!那是一张麻木、呆滞、如同蜡像般的面孔,汗水浸透了他破旧的短褂,粘在精瘦的胸膛上。但最让陈默心脏骤停的是车夫的眼睛!

那双眼睛,空洞地直视着前方,瞳孔深处,却闪烁着一种极其诡异、非人的光泽!那不是阳光的反射,更像是……一小块被强光照射的、快速移动的电影胶片!冰冷、无机质、没有丝毫活人的情感!

“闪开!”苏明月反应快如闪电!在陈默僵直的瞬间,她已经凭借本能猛地向侧面一扑!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陈默狠狠推向旁边一个巨大的、摆满鲜花的木质摊位!

“哗啦——!”

陈默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撞进花摊,鲜艳的玫瑰、百合、康乃馨连同花盆、木架一起稀里哗啦地倾塌下来!泥土、花瓣、碎木屑漫天飞舞!

几乎是同时!

“砰——!!!”

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刺耳巨响!

那辆疯狂的三轮车,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陈默和苏明月刚才站立的位置!但它撞上的不是人体,而是巷口那根粗壮的水泥电线杆!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车头瞬间扭曲变形,前轮爆裂,木质的车斗碎裂开来!那个眼神空洞的车夫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飞出去,如同断线的木偶,“咚”地一声撞在旁边的砖墙上,软软滑落,再也不动了。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霞飞路的秩序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

苏明月在地上一个翻滚,迅速起身,旗袍沾满了灰尘,但眼神锐利如鹰。她第一时间看向花摊废墟,只见陈默正挣扎着从倒塌的木架和花泥中爬起,浑身狼狈,但似乎没有受到二次重创。她心头稍定,目光立刻扫向那个撞墙的车夫——一动不动,颈骨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活不成了。她的心沉了下去,线索断了!

然而,就在这混乱爆发的瞬间,在人群惊叫奔逃的掩护下,在苏明月注意力被车夫吸引的刹那——

一道瘦小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斜对面一家照相馆的阴影里无声地滑了出来!那是个穿着灰色短褂的半大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死水般的冰冷!他动作快得惊人,借着奔逃人群的遮蔽,瞬间就拉近了与刚从花泥中挣扎起身的陈默之间的距离!

他藏在袖筒里的右手猛地扬起!

没有枪!没有刀!

掷出的,是几片巴掌大小、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玻璃底片!

那玻璃底片薄而透明,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边缘却闪烁着淬毒后特有的幽蓝光泽!它们旋转着,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尖啸,如同死神的飞镖,精准无比地射向陈默的咽喉、心口和仅存的右眼!

快!狠!毒!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陈默刚刚起身、立足未稳、视线被泥土和花瓣遮挡的瞬间!更是苏明月刚刚确认车夫死亡、心神稍分的刹那!

致命的杀局,一环套着一环!

陈默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那旋转飞来的、带着死亡光晕的玻璃片!但身体被花架绊住,左眼剧痛剥夺了他大半的平衡感和反应速度,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

“小心——!”苏明月的惊呼带着绝望!

千钧一发!

陈默体内那被死亡威胁彻底激发的影元血脉,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闸北大火那晚面对焦黑怪物的本能,停尸间贯穿杂役手腕的决绝,此刻以一种更狂暴、更原始的方式喷涌而出!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他那刚刚撑地、沾满了泥土和花瓣汁液的右手,本能地、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朝着最近一面飞射而来的玻璃底片狠狠抓去!目标并非闪避,而是——硬碰硬!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冰冻生肉上的声音骤然响起!

陈默的右手五指,精准地、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扣住了那片旋转飞来的玻璃底片边缘!

预想中玻璃割裂皮肉、鲜血飞溅的画面并未出现!

就在陈默的指尖接触到那淬毒玻璃边缘的瞬间,他右手掌心残留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混合着泥土和花汁的暗红色血迹中,那一点微弱的金芒猛地炽亮起来!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而霸道的灼热之力,顺着他掌心的经络瞬间爆发!这股力量并非火焰,却带着焚毁一切污秽邪祟的恐怖高温!

“咔嚓!滋——!”

那片淬毒的玻璃底片,在陈默五指紧扣之下,竟如同遭遇了无形烈焰的薄冰,发出一声脆响!以他手指接触点为中心,无数细密的蛛网裂纹瞬间布满整个玻璃片!裂纹中迸射出刺目的赤金色光芒!

紧接着,在苏明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片坚硬锋利的淬毒玻璃,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块,竟在陈默的五指之间,迅速地软化、扭曲、熔化!边缘淬毒的幽蓝色泽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叫着褪去、湮灭!仅仅一眨眼的功夫,整片玻璃底片就在陈默染血的掌中,熔化成了一小滩粘稠、冒着刺鼻白烟的、暗红色的玻璃液滴!

“啊!”那个掷出玻璃片的半大孩子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惊叫!他脸上那死水般的冰冷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撕裂!他再不敢停留,如同受惊的老鼠,转身一头扎进混乱奔逃的人流,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外几片射向陈默要害的玻璃底片,则“咄咄咄”几声,深深钉入了陈默身后倒塌的花摊木架上,边缘幽蓝的毒液在木头上蚀出缕缕白烟。

陈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右手掌心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握过一块烧红的烙铁。掌心里,那滩暗红滚烫的玻璃熔液正缓缓冷却、凝固,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他缓缓摊开手掌,那片淬毒的玻璃已然消失,只留下掌心一片被烫伤的暗红痕迹,和几道被玻璃边缘瞬间割破、又被高温强行“焊”住的细微伤口,伤口边缘焦黑卷曲,同样没有鲜血流出。

他抬起头,右眼布满血丝,透过飞舞的尘土和花瓣碎片,看向苏明月。左眼依旧被血水和剧痛笼罩,但那只完好的右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混合着痛苦、暴戾和一丝新发现力量的凶光。

“我的血……”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举起那只烫伤的手掌,“……能烧掉它们。”

苏明月看着陈默掌心的焦痕和凝固的玻璃熔渣,又看向木架上那几片淬毒幽蓝的玻璃,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个撞死的车夫和混乱奔逃的人群。她扶着勃朗宁枪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脸色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截杀。环环相扣,步步杀机。对方不仅知道他们在查,更精准地预判了他们的去向,甚至不惜在繁华的霞飞路当街动手!

贝当路十四号,是陷阱,也是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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