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天明,走出那片密林后,眼前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大河,激浪白涛,蔚为壮观,不远处还有一傍水而居的村镇坐落于南方地区并不多见的平原上。
我慢慢摸过去,耳边逐渐萦绕起鞭炮声与人群的嘈杂声,但是村口却并无人,不仅如此,天明时分本该是百姓出门劳作之时,除去远处的声响,眼前无论街上还是屋中却是都难听到声响。
横跨在入村唯一一条青石板路上的牌坊虽因年久显得有些损坏破败,其两侧共二十六字的楹联却是眼见着新鲜得很,因为阴刻在粗细两人合抱不止的黄木柱子上的大楷虽大部分都已不负曾经的棱角,其上却有明显是刚刚才描绘上去的金彩,甚至那大楷的某些笔画处的金彩溢出了凹槽,向下缓缓流动。
天近山上行到山腰谁人能登天。
陛伏水下流至四州哪个敢下水。
我本想绕过此处村镇,却又想到绕路过河无疑是耽误了大把时间,所以当即便决定从这村镇中穿行,想必村中应有船只渡河。
这村镇的建造风格相比先前无意闯入的垓下相比更靠近比此地更南方的江南水乡,街道狭隘,青砖白墙黛瓦,流水潺潺。
这里似是因为在举办什么集体活动而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某处,自从我进来之后,只见过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匆匆忙忙地从我身后跑过,男人看侧脸长着张马脸,腰后别着平常人家用来砍猪草的柴刀,女人路过我身旁时,我还隐约听到了那种想压制却压制不住而不得不流露出的点点哭声,我眼见二人一路跑到街道尽头后左转没了身影。
越是靠近先前两人身影消失的转角处,耳边的鞭炮声和嘈杂声便越是真切,直到我走到街道尽头也向左边走去,不跟着走也没办法,整座村子满打满算就这一条相比之下较为宽敞的大道,街道两侧全是一眼望去便可以确定是胡同弄堂的小巷,这要走进去,说不准走着走着就走到谁家里去了。
沿着这条路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在耳边声响愈发势大的时候,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此处三面环建高低不一的房屋,一面临水处建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渡口,数十条足以载人渡江的船只拴在渡口浮桥两侧,随水浪起伏而漂浮不定,中间的广场由白砖铺成,面积不小,容纳看来是他们全镇人口的一千余人仍显游刃有余,鳞次栉比的房檐屋瓦在此处齐齐停滞了往外延伸,青砖与白砖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分界线。
自打我靠近村庄时便听到的声响,便是自眼前这片广场。
广场上密压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叫好的声浪,其中隐约掺杂着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先前见到男女二人应是一对夫妇,此时男人正挡在女人身前,拉着女人从人群后方艰难向前挤去。
眼看着一时半会是借不到船只渡河了,我索性便后退几步,自先前一个拐角处攀上了临靠着此地广场的一座房屋房顶,这才看清了眼前人群聚集是所为何事。
渡口处一个想来应是村中管事的年迈者面向人群,闭目端坐,他身前摆有一尊香炉,香炉中唯有一根香烛,香烛香火正盛,即将燃尽,其身旁两侧各有四名成年男子,四人合力抬着一张盖着红色细纱的红木香案,这让我一时看不懂。
一来,此处有大河,此处又有如此情形,我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些人是在祭河神,但是转念一想,先前未进村之时曾模模糊糊看到了村子背后那条大河的规模,属实是不小,甚至比沈河神那条大弱还要宽广浩大,粗略估计,宽处应该得有个小三百米,窄处也得有个一百多米。
“俩香案能摆多少东西,你们就拿这点东西祭拜此地河神啊。”我心里嘀咕着。
居中那年迈者的右手边,即我的左手边,人群有一个女人突然推倒她身前面向她的一名男子,奋力脱离人群,向她面前那张被四人合力抬起的香案跑去,那四名男子见状,一时不知该不该放下香案去阻拦那个好似疯了的女人。
女人很快被她身后反应过来的男子从后面死死拉住,那人一手拽住女人的头发,一手抡圆就是一个耳光,他怒吼道:“张岚!你想全村人一起死吗!”
人群冷漠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不时有人喊上一两句。
“打得好!”
“死娘们,想死别拖累我们!”
那个叫张岚的女人红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颤抖却一言不发,突然两手揽住他的一只手,狠狠地咬了上去,男人吃痛,一手不再拉扯张兰的头发,转而死死扼住了她的后脖颈椎处,想把她拉回人群中去。
张岚发狠,拳打脚踢她能够到的男人的一切地方,似是有一拳好巧不巧打在了男人的命根子处,被咬了咬咬牙还能忍过去,可是这命根子遭了这女人不要命的一拳,就算把牙咬碎了他也忍不过去啊。
男人吃痛松手,张岚趁机转身,又冲向那座香案,周边的人群中站位靠前的几人眼见情况不妙,连忙一齐冲去前去阻拦。
只差一步。
我摇摇头,可惜,张岚只差一步便冲到了香案前,却又在合抬香案的四人死死盯着的目光下被身后的众人拉住。
张岚身形倾倒,似是死也要触碰到那张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的香案,终是让她触碰到了香案上红纱的一角,身后多人如遭雷劈,连忙合力将她奋力伸出的手臂按住,她凄厉地嘶吼一声:“啊!”
红纱应声而落。
我因为居高临下的缘故,看清了香案上的贡品。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两张香案祭拜河神,够够的!
香案上蜷缩着一个生死不知的稚童女孩!
我瞪大了眼睛,我草,我就把这当一场不太寻常的祭拜仪式凑热闹,等着看完借船过河啊,这是啥啊,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活祭这么一回事。
我连忙扭头向那年迈者左手边那张香案,果然,大小相似,想来应是另一个稚童女孩。
扭头之际,张岚又一次挣脱众人的拉扯,一跃扑到她眼前的香案前,死死抱住了香案上的稚童女孩。
香炉中的香火于风中燃尽,与此同时,那端坐的年迈者睁开了眼睛,他瞥了一眼右手边的张岚,冷哼一声,挥挥手,张岚便被数名男子拉住,她死死抱住怀中的女童,哭喊着:“镇长!为何非要我家袅袅祭拜河神!全镇这么多女童,为何非是我家袅袅!”
闻言,我看向人群,确实,其中有很多年龄不一的女童,在张岚话音落下之时被各自的长辈护在了怀里,一时间,那些长辈阴怨地盯着在镇长面前哭嚎的张岚,恶毒地咒骂着张岚。
镇长不理张岚,看着眼前的人群,我俯下身子躲在屋檐下边,人群亦是齐齐看着镇长,期盼着他说些什么,只见他短暂停顿后,高声道:“吉时已到!祭河神!”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被点燃,齐齐喊道:“吉时已到!祭河神!”
张岚霎时面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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