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摆摆手,便转身面向了河畔。他左侧四人先行,右侧四人在旁人帮助下将香案蒙上红纱后跟在前人身后,八人抬两人,朝渡口浮桥上走去。
张岚被生生拉开,指尖死死抠在香案上抠出了鲜血仍是被一步步拉走,鲜血滴落在白砖上。
雪白大地映殷红梅花。
“谁敢!”
一把柴刀自人群中飞出,直接钉在了那尊香炉上,嗡嗡作响。
我先前遇到的男人拉着女人一齐走出,有数人上前阻拦,却都被那男人打倒在地,一时间,抬案八人和观礼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女人趁机推开了拉扯张岚的数名男子,扶起她后,泪痕未干地瞪了一眼先前扇张岚耳光的男人。
男人站直,我这才看清,他的身形高大且精瘦,同那个女人一般是长发,散乱地垂在脑后,身着一身破布麻衫,难掩他背后一条自右脖颈一直左侧腋下的疤痕。
男人继续前行,从香炉中抽出了那把柴刀,拍拍因插入香炉而沾染香灰的刀身,看着前方的镇长,直白道:“镇长,俺要带走俺闺女。”
镇长扭头,却不看男人,只是盯着那尊被男人一刀便贯出一条巨大裂缝的香炉,摇头道:“乾隆爷当年下江南赏给咱家祖上的,为什么?因为咱祖上当奴当婢当得好啊,所以赏了这么一尊仿汉博山炉。”
男人怒吼道:“张春雷!俺不想听这炉子有多珍贵,俺就问你,俺今天要带走俺闺女,行是不行!”
镇长眯眯眼,看着男人身后的人群,问道:“你们说行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人群突然爆发出滔天声浪,好似这男人是要杀了他们八辈祖宗。
男人咬牙,握着柴刀的手攥得关节泛起苍白。
镇长问道:“怎么?还要跟我动手?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语毕,镇长扭身便向浮桥走去,身后八人跟随其后。
男人眼眶中的泪水再不能忍,夺眶而出,他奋力一插,将柴刀插入身前的白砖地面,身体也顺势咣当跪下,不复来时豪气,只见他低伏头颅,双手平铺于头颅前的地面上,带着哭腔道:“爹!俺求你了!”
此话一出,我听傻了,原来这是一家人啊,怎么着,镇长给自己亲孙女也给当贡品了这是。
不仅我,男人身后的人群闻言亦是瞬间寂静,转而面面相觑,人群中有人悄悄嘀咕。
“这个从外边迁来操着一口方言的家伙是镇长的儿子?”
“怪不得镇长平时总去他家的牛肉铺子。”
“镇长把自己亲孙女也送过去了啊。”
“什么孙不孙女的,能只送他孙女最好!”
“说的是。”
镇长闻言脚步一顿,后面闷头抬案的汉子差点就要撞了上去,镇长没回头,训斥道:“张马!”
张春雷一顿,转而回头轻柔地看了一眼这个没好好看过几眼的儿子,说道:“起来,咱们家到你这,不需要再冲谁下跪了。”
语毕,张春雷回头,疾步向浮桥走去,其身后八人亦一齐向浮桥走去。
眼瞅着管事的镇长已经走到浮桥之上,但是看他那架势好似并没有停止身形的意思,反而是要继续迈步,直接走进前方那条浪卷涛扬的大河中。
我心里一紧,你别走啊,你这管事的走了,我从哪借船去。
翻手抽出背后那把从陆山宗手上借来的长剑,我低头看翻山符还未消散,索性脚下直接发力,身形骤然自屋顶上一线窜出。
两块黛瓦被我生生踩碎后向下滑落,我于人群前方停滞身形之时,身后刚刚好有几道清脆的声响。
“镇长且慢。”
我倒持长剑,拱手道。
如此古怪的出场,一时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真是装了个大的,我心想。
张春雷并不理会我,无奈之下,我甩手将手中长剑掷出,通体雪白的长剑在白日下好似一道飞电。
白虹贯日。
长剑自前方队列的缝隙之间穿过,钉到张春雷脚前。
张春雷这才回头看我,我抬头与其对视,看他瞪大了眼睛,好似我是个什么骇人的白发怪物。
“敢问。”张春雷斟酌一番,好像没有找到合适的称呼,索性直接问道:“有何贵干?”
我开门见山,“我想借一条船过河,如若镇长放心不下我,可派人同我一起过河,我到对岸后,再将船只渡回。”
“傻逼!”
张春雷还没说话,我便听到身后有人骂我。
我借的是船又不是你媳妇儿你骂我干什么。
我扭头看去,却发现所有人都拿一种看傻逼的眼神望着我,我这才差不多明白,一个人骂我,是那个人脑子有问题,一村子的人全骂我,那就是这一村子的人全脑子有问题。
张春雷好像也反应了一下,说道:“小兄弟,船可以借,不过我们正在礼神,得等到仪式结束之后。”
我摇摇头。
我不,我现在就要。
张春雷叹一口气,“小兄弟,仪式正式开始之后,河上波涛云卷极难渡过,还是等等吧。”
我又摇摇头,“不劳镇长费心,我现在就要过河,你们不放心我安全的话,可以等我过河之后,再行仪式。”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想笑,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就说出来了,这么看来,脑子有问题的好像是我。
张春雷笑笑,右手指向浮桥边拴着的一条足以容纳三五人的小船,道:“这条船是我家的,小兄弟若是执意此时过河,便拿去吧。”
我眉飞色舞,终于借到船了,虽然看了会儿热闹,但比起绕路而言,并不算耽误太久,我低头道:“多谢镇长。”
我顺着张春雷手指的方向,小步跑过去,路过他的时候,我还扭头朝他笑笑。
这不笑不要紧,扭头一笑,看见他突然暴起,右手整条手臂突然由松弛绷得笔直后猛然抡出,惊得我深吸一口气,我勒个老天爷,这张春雷看着年迈,手臂绷直了以后满满得全是肌肉,这要抡我脑袋上,没个十天八天怕是不好下床。
我连忙侧身,同时弯曲左臂抵挡。
我草这老家伙,怎么突然要动手。
可惜虽然慌忙之下我进行了抵挡,但还是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胳膊抡得后退几步,张春雷左手顺势伸出揽住我的后背。
我想挣脱,却发现好似被死死黏住了一般,如何挣扎都难以挣脱。
我听黄师兄说,他与人拳脚对阵极为看重先机,抢占先机,他便有把握将胜率大大提高,失去先机,便容易从头到尾,甚至到死都难以挣脱对手的节奏。
我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张春雷一手揽住我后背,一手手掌呈手刀状狠辣刺向我的喉咙。
我草你妈的,欺负我两下算了,还真打算要我命啊,老子不精拳脚,你还真以为老子任你宰割啊。
我嘴中快速喊道:“速至坛前!”
月下大庚角刀帖!
牵刀诀!
这还是我在渡江的时候和黄师兄师徒二人对阵齐旈他们几个十方方士后人时,受李玉斧体内之人所赠,先前听那陈宝瓶说我被陈山水暗算后,黄师兄和李玉斧便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各自去了武当山与龙虎山,是为阻挡前来捉拿我的灵调组走狗,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
陈山水倒是不劳我去想,老师既然去了紫禁城,必然会找他的。
此前插入浮桥的长剑应声浮起,不作停滞,飞速向我和张春雷的方向袭来。
张春雷似乎不愿在与我的对垒中受伤,当机立断停滞手中已成大势的手刀,左手一推,将我推出去后身形倒滑出去。
我向后连退几步,握紧飞来的长剑。
刚才情急之下,我只来得及将长剑唤来,既然牵刀诀也可运用到剑上,那现在我可要让眼前这老头见识见识真正的牵刀诀了。
我将手中长剑横于身前,一手持剑一手呈剑指搭在剑尖上,高声道:“月月皎皎,日日昭昭,奉我门下,斩妖驱邪,摧魔伏恶,切将闻召,速至坛前!”
长剑剑身骤然开始散发刺眼的明亮光芒,我怒喝道:“不借便不借,想与我拼命那便来试试!”
语毕,右手猛然将手中长剑向空中掷出,又瞬间接住握紧,而后向身旁的大河中央奋力斩出。
雪白色的巨大剑芒自长剑中斩出,犹如圆月激射而去,又于大河河心处炸开,惊起高达数丈的白涛。
张春雷瞬间色变,手指颤抖着指向我,吼道:“好胆!”
语毕,他脸色泛白地望向河中,仿佛我如此行径犯了他们的大忌讳,会引来他们所要祭拜地河神会当场跃出河面进行惩戒。
良久,河中因牵刀诀剑芒而惊起的河面已经归于平静,周遭并无异动,我身后倒是有人出生提醒道:“镇长!吉时快要过去了,快些吧,莫要让龙王爷着了急!”
张春雷扭头,视线顺着那条大河向天边看去,日头已逐渐东升,他点点头,只说:“小兄弟,船就在那里,你想要强行渡河便去吧。”
说罢,他回头重新立定于抬案八人身前,扑通一声,干净利索地跪在了浮桥尽头,而后他高声道:“草民张春雷携龙王子民,向龙王爷献礼!”
此话一出,广场上的人群跟随着张春雷齐齐跪地,高呼道:“向龙王爷献礼!”
“向龙王爷献礼!”
“向龙王爷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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