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龙王爷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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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人群不断高呼了近一炷香后,异象突生。

原本随微风拂动而波浪涌动的河面此时突然完全静止,整个河面却仿佛寒冬里冻结的湖面一样平整,浮桥尽头的河面突然开裂,出现一个与浮桥等宽的向下而行的石头阶梯,细细看去,竟与我此时脚下所站立的广场一般,都是白色石砖,阶梯下方深不见底。

张春雷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自称是他儿子的、名叫张马的精瘦男人,并无言语,起身毅然决然便自浮桥上走入河中,令人诧异的是,他身后那八位抬案的男子亦是没有丝毫犹豫,一齐跟随他进了河。

不久,前方几人便已全部下了河去。

我心里暗骂,怪不得张春雷说我想过河便过河,天地之间竟还有如此伟力,足以将一条大河拦腰开出一条道路。

我决定不再做他想,只是向浮桥缓步走去。

只是扭头看去,发现身后广场上的众人竟是除了张马、他的妻子和那张岚以外,无一起身,仍然跪在地上,虔诚至极。

张马满脸泪水,精瘦的身形不住的颤抖,看着要是不与那妇人相互搀扶着,恐怕二人要双双跌倒在地,也是,自己的亲女儿被自己的亲爹亲手献给了龙王爷,饶谁都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的。

我扭头离去。

张马却是高喊一声,“道长!仙长!请留步!”

我闻言加快了脚步,你别叫我啊,我也着急的很,你叫我我也不想去帮你们家那点啰嗦事。

身后又传来两声扑通跪地的响声,听着那妇人压抑着哭声道:“仙长啊,求您帮帮我们吧,求您帮帮我吧。”

凄厉的哭声死死压抑着,有如拳头握沙,大半握于掌心,又有无数于缝隙间溢出。

男人又喊道:“仙长!求您出手吧,求您救救俺闺女!您只要愿意出手,张马这条烂命,便归了仙长!”

哎呦,张马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方才和那张春雷短暂交手,反正我是打不过,我看着只论拳脚功夫的话,应该只和黄师兄差一线,当爹的都这样,当儿子的应该也不差吧。

我就赌你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装模作样叹一口气,转回身去,由侧边走到二人身前一一将他们扶起,问道:“张大哥,那真是你爹啊。”

张马搀扶着妻子,回头看了一眼村民们,回答道:“回仙长的话,正是。”

我咧咧嘴,仙长,我成仙长了。

但是人还是不能自满,要不容易阴沟里摔跟头,我拍拍张马的手,示意到河边去说话。

我看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张马和他的妻子,拱拱手道:“嫂子,不必过于伤心,既然我和你们两位站在了这里,便不会视而不见。张大哥,我只是个阴阳先生,不必一口一个仙长,你我是本家,我名扶摇,张大哥称我扶摇便可。”

张马的妻子点点头,便又要下跪,我连忙扶住她,随后坐在河边,问道:“张大哥,跟我讲讲此地缘由吧。”

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眼前的大河抬眼望去,连我盘腿坐下的河边都是碧绿色,远些的地方更是近墨如漆,可想而知这条大河有多深邃,若是要于那龙王爷斗上一斗,那得看这条由伟力开辟出来的、看似直通地底的阶梯会不会闭合,如若短期内不会闭合,那便可冒险一下,如若并不稳定,则需引那龙王爷出水来。

听着张马的叙述,这条河是淮水五十五条能叫上名号的支流中排名前三甲的一条,名为明渎。明渎渊源张马或许不知,老师却和我讲说过数位曾以身献国后享人间香火的大家,其中便有这条明渎。

眼前这条明渎由大明那位坐了侄子椅子的大帝亲自赐名,并敕封其麾下曾于靖难中号称功绩第一的丘福为明渎河神,生前死后皆为大明守驻山河。

这淮水与长江、黄河和济水并称为四渎,其发源于河南,主流横跨河南、安徽和江苏三省,最终流入无边黄海,流域几乎涵盖河南、山东、安徽和江苏四省全境。虽说淮水如此势大,按理说其河神应是权柄滔天,但是历史中并无甚记载,传说淮河水神是为那混世四猴之一的赤尻马猴,即是那被数千年前曾治理天下水系威压天下水裔的大禹所镇压的无支祁。

不过神话终究是神话,淮河地下可能真的镇压着一只近万年的猴妖,不过没人能说得清到底有没有,但这近在眼前的明渎的河神丘福却是实实在在地在历史中出现过两次,且都被极为浓墨重彩地记载了下来。

1644年清军入关,1645年满清共计十万大军南下,意在彻底断绝大明香火根脉。当时享用大明香火数百年的山水神祇大多为了保全自己香火而选择投戈倒阵,独独明渎河神丘福一人现身,孤身拦截清军于一片不属于他的水域辖地内,仅仅半日,便毁去清军八旗本部两万余人。事后满清变大清,丘福便成了清算的主要对象,神像与祭庙被尽数砸碎拆毁,明渎近千里干流被插入近百根粗如人身的铁柱,又有数千根铁链锁大河,无数被硝油点燃的木材不分白天黑夜地被投入河中,水中燃烈火持续数月不绝。丘福难得香火供奉,周身被死死禁锢,又日夜受那火烧油煎之苦,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以为,此一事过后,明渎再无河神。

1938年淮河阻击战,日寇第九、第十三兵团约五万人北犯徐州,沉积近三百年的明渎河神丘福再次现身,此次已不再是一人挡一军。《遵道循规律·纪事篇》和徐州玉皇观祖师堂纪年表上都有明确记载,1938年晚春,明渎河神丘福以漫天龙卷滔天水浪水淹三军,与当代玉皇观观主郑弼及玉皇观全部道士五十三人联手,于淮河河畔共斩于日本范围内实力仅次于大妖八岐大蛇、大天狗等的张翅蛇,日寇随军阴阳师八十二人亦被尽数斩杀。此战过后,明渎沿岸立起无数丘福神像与祭庙。

河神丘福两次出手都是为国为民,如今又怎么会行此要活人献祭的邪神勾当?

听张马说,这也是明渎里的龙王爷第一次要求享用活人,而且必须是女童,先前数年乃至自张马记事起,明渎一直风平浪静,雨季不泛滥,就连旱时也不会落潮过多。上月月尾,不知为何,龙王爷突然发怒,发了大水,脚下这座小镇屋屋浸水、间间动摇,家畜生禽不知道淹死了多少,除却大水退去之时被碧蓝龙卷卷走的两位女童之外,并无人遇难,龙王爷只在这片广场上留下了只言片语。

“日日投角帽,月月供女童,年年风平浪静。”

“角帽?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我心里好像有点印象,但是却想不出来,最后还是疑惑地问道。

张马回答道:“开始的时候俺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俺爹说可能是动物的角的意思,刚开始试着投了牛角进河,当天晚上河水就炸开了,沿岸的好几座房子都被河水打烂了外墙,砸伤了好多人,还砸死了一个!”

说着,张马给我指向广场旁边几座房子,确实,有很明显的修补痕迹。

我示意他继续说。

“俺们这地方,哪有多少长角的牲口。可是不上供,龙王爷又要发怒,一连收走了三条人命!最后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村里的郎中。”张马又回头给我指向一个跪在前排的老头,“他说他那有点鹿角帽,不过是药材,不知道龙王爷要不要,我爹说没办法了,只能试一试了。”

我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鹿角帽!

所谓鹿角帽,确是一种药材,是人们在割取鹿角后在鹿头顶处留下的圆桩,这个圆桩在鹿后面换角时会脱落下来,这便是鹿角帽。人吃鹿角帽有活血化瘀的疗效,但是不过是一种寻常药材,算不得罕见。

但是有一种动物吃了却又极大、极为逆天的作用。

蛟!

蛇修十年通灵而化蟒,蟒修五百年接天雷劫而不死以化蛟,蛟修一千年走千里海道入海可化龙。这便是蛇化龙的基本路径,一条蛇辛苦修行六百年,连天雷都得扛下来,这才能化作蛟,此后再修一千年才算有了走海化龙的资格,但倘若走海不成,轻则受伤败回,重则当场散道死去。

蛟虽与蟒蛇之类已经有了云泥之别,与龙亦是云泥之别,因为其仍是无角,当然了,天地灵类都不乏佼佼者,其中佼佼者或可修出短角、软角。蛟要走海化龙,无非是要一个天地的认可,换句话说便是要一个名正言顺,龙所具有的特征中龙鳞与龙爪,蛟在前几百年修行中都已修行过半,故蛟所修行的这一千年,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世人所最为熟知的龙长鹿角的长龙角这一特征。

要想提前长龙角的过程,吞食鹿角中的精华鹿角帽当然大有裨益!

我的娘,真是惹到麻烦事了,为了张马这条命,还得跟一条修行了不知道多少年、走没走过海的蛟去对阵。

这河里还真是有个龙王爷。

当然是龙王爷了,如今阳间,除却凝结天地气运而化作实物的大大小小的龙脉,和某些以道法显化的龙相,便再无真龙。

蛟便是如今所见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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