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算珠在掌心灼出红痕时,我借着月光看清石板上的靛蓝色星轨。
郝琰的指尖还沾着染缸浆水,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重重画了个圈:丁家染坊上月换了东瀛的螺钿师傅。
库房传来第二声木料断裂的脆响,我按住袖中躁动的算珠。
十年前项家船队沉没时,父亲留给我的南洋翡翠突然发烫,此刻相似的灼痛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丁公子倒是舍得用昆仑玉做饵。郝琰将孔雀翎收进鎏金盒,靛蓝浆水沿着他手腕蜿蜒而下,在月光里凝成诡异的青紫色,还记得秦工匠说北斗第七星又称破军?
染缸里浮着的靛蓝布料突然翻起血色泡沫,我望着城西密林间升起的薄雾,终于明白范画师为何会在设计稿里藏星宿图。
那只浸泡过雄黄酒的银刀,此刻正贴着我颈间胎记微微震颤。
***
松木马车碾过青石板时,我数着袖中算珠推算时辰。
郝琰捧着鎏金盒假寐,靛蓝浆水在他衣襟洇出北斗形状。
当第七颗算珠滑过指缝,车帘外传来孔雀焦躁的啼鸣。
丁家祖宅三年前闹过蛇患。郝琰突然睁眼,指尖拂过盒盖上的火漆印,但你看这孔雀翎的切口——
月光穿透翎羽上的血丝,在车厢投下扭曲的庄园轮廓。
我摸到请柬夹层里残余的朱砂,突然想起洒金笺上那点红痣。
三日前范画师送来新季图样时,丁家染坊刚传出要用螺钿工艺取代木雕版的风声。
马车骤停的刹那,十二盏琉璃灯突然在密林间次第亮起。
穿月白锦袍的小厮捧着鎏金盆迎上来,盆中浮着的孔雀尾羽正与请柬中的残翎严丝合缝。
项姑娘可知破军星主杀伐?引路的婆子突然回头,髻间银簪刻着北斗纹样,我家公子说,染坊机括该用东瀛的紫檀木。
郝琰轻笑出声,鎛金盒在他掌心发出清脆的机括声。
当我们踏过第七级青石阶时,琉璃灯罩里突然飞出几只蓝尾凤蝶,在靛蓝衣袂间撞成细碎的金粉。
水榭里坐着五张熟面孔。
楚掌柜的茶盏搁在丁家新出的螺钿茶托上,魏书生握着东瀛舶来的狼毫笔,柳娘子鬓间别着范画师设计的绒花——本该出现在我们新品发布会上的绒花。
项记的草木染遇水褪色,也敢称百年工艺?丁公子把玩着昆仑玉镇纸,鎏金盒在他案头投下扭曲的阴影,听说你们连染缸都开始用暹罗的陶土。
我按住袖中发烫的算珠,库房木料断裂声在耳畔愈发清晰。
三日前秦工匠红着眼说祖传雕版开裂时,我就该想到丁家动了手脚。
但此刻郝琰忽然轻叩鎏金盒,盒盖弹开的脆响惊飞了梁间燕子。
暹罗陶土烧至七分火候,能让靛蓝沉淀出孔雀尾的光泽。我将染着朱砂的洒金笺拍在案上,北斗红痣正对着丁公子发青的指尖,就像丁家偷换东瀛紫檀木,导致雕版提前开裂三成。
水榭突然陷入死寂。
柳娘子鬓间绒花突然散开,魏书生的狼毫笔尖滴落朱砂,在账册上晕出北斗星图。
郝琰在这时取出靛蓝封皮的册子,三十页墨迹记录着各家布庄的退货缘由——七成标注色牢度不足。
真正的好染料...他将册子摔在螺钿茶托旁,琉璃灯映亮每页右下角的星宿暗纹,该像项家用二十年改良的苏木配方,经得起七蒸七晒。
丁公子突然攥碎孔雀翎,蓝尾凤蝶从他袖中蜂拥而出。
我颈间银刀突然发出嗡鸣,翡翠算珠在掌心灼出北斗形状的红痕。
当第七只凤蝶撞上琉璃灯时,郝琰的指尖划过我掌心血痣,将鎏金盒机括声藏进染缸翻涌的浆水里。
月光偏移的刹那,我听见庄园深处传来木料断裂的声响——与那夜在库房听见的,一模一样的机括启动声。
郝琰的指尖还停留在我掌心,血痣灼烧的温度与他指腹薄茧形成微妙温差。
水榭外传来第四声木料断裂的脆响,惊得蓝尾凤蝶撞在琉璃灯罩上,鳞粉簌簌落在丁公子发青的指节。
丁公子可曾数过这三十七页墨迹?我捻起账册边角的星宿暗纹,靛蓝浆水突然在纸面浮出北斗第七星的纹路,每页对应项家商船沉没时带回的星辰砂,遇雄黄则显影。
魏书生突然打翻砚台,朱砂顺着案几裂缝渗入地砖。
柳娘子鬓间绒花完全散开时,我瞥见藏在绢纱里的半截孔雀翎——正是范画师失踪那夜,用来蘸取雄黄酒绘制星图的尾羽。
郝琰忽然握住我发烫的手腕,鎏金盒机括声与庄园深处的断裂声形成诡异共鸣。
他指尖划过我袖中翡翠算珠,第七颗珠子突然嵌进盒盖凹槽,弹出一卷靛蓝绸布——正是三日前秦工匠说被雨水泡坏的雕版母样。
暹罗陶土遇雨该泛孔雀绿。我将绸布浸入染缸,血色泡沫中浮起北斗星图,丁公子不妨解释,为何你送来的陶土遇水会析出朱砂?
丁公子袖中蓝尾凤蝶突然发狂般扑向琉璃灯,月白衣袍的小厮们同时按住腰间银鞘。
我颈间银刀震颤着割断一缕发丝,在坠入染缸的瞬间被郝琰用鎏金盒接住,刀尖正指绸布上显影的丁字水印。
诸位可听说过东瀛的影见之术?郝琰突然抓起楚掌柜的茶盏,将残茶泼向螺钿茶托。
孔雀尾纹在水光中扭曲成北斗形状,与账册星图严丝合缝,真正的紫檀木纹遇水该是...
他话音未落,丁公子突然掀翻案几。
我袖中翡翠算珠链应声而断,二十七颗珠子滚落青石板的瞬间,每颗都映出库房不同角度的雕版裂纹。
秦工匠突然从廊柱后冲出,举着开裂的紫檀木嘶喊:这些纹路根本不是自然开裂!
水榭陷入混乱之际,我忽然闻到郝琰衣襟上的苏木香。
他借着扶我的动作,将半块温热的玉佩塞进我掌心——正是我们互赠信物那夜,他亲手雕刻的北斗玉衡。
看星轨。他呼吸扫过我耳畔,鎏金盒机括声突然变得规律。
我抬头望见琉璃灯组成的北斗七星正在缓缓移位,第七盏灯照亮的廊柱后,隐约露出半幅绣着孔雀翎的衣角。
丁公子突然吹响骨哨,蓝尾凤蝶群如利箭般袭向我们。
我反手将玉佩按在翡翠算珠的凹槽里,北斗星光霎时穿透琉璃灯罩。
郝琰拽着我疾退三步,靛蓝绸布在蝶群中轰然燃烧,显露出丁家与东瀛商船往来的密文。
丁公子可知破军星还有个别称?郝琰用银刀挑起燃烧的绸布,火光照亮他眸中跳动的星子,在琉球星图上,它叫断桅星——专克偷换船料的奸商。
庄园深处传来第五声木料断裂的巨响,这次混着机括齿轮咬合的轰鸣。
我正要摸出备用的南洋翡翠,水榭顶梁突然垂下十二盏琉璃灯,将所有人笼罩在靛蓝色的星网中。
诸位竟把我的茶会闹成这样。带笑的声音从星网外传来,孔雀翎纹锦靴踏碎满地琉璃光影。
来人身着月白襕衫,腰间却系着东瀛螺钿细工打造的星盘,项姑娘的草木染遇水褪色,倒让我想起二十年前......
他指尖银针突然刺向我的颈间胎记,却在触及皮肤前被郝琰用鎏金盒挡住。
盒盖弹开的瞬间,我瞧见里面躺着的半片雕版——正是父亲船队沉没那夜,随翡翠算珠一同消失的项家秘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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