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破挑化猜疑,商途固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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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琰的银链缠在腕间沁着凉意,我被他拽着跃下马车时,星砂契约书正硌着掌心发烫。

东市布庄的暗门藏在成匹蜀锦后,浮动的丝光里,我瞥见灰篷马车檐角铜铃正对着北斗幻影剧烈摇晃。

借过!郝琰突然扬手抛出串铜钱,惊飞了街角卖花娘子的竹筐。

芍药与海棠滚落青石板的刹那,他带着我钻进人群,月白襕衫翻飞如鹤,袖口茜草汁染就的晚霞在灯火里烧得灼目。

我被他护在臂弯里,鼻尖蹭过银链缠绕的螺钿星晷。

西域商队驼铃混着胡姬的银镯脆响,郝琰突然将我推进香料铺子。

浓烈的安息香里,他抓起陶罐往门外泼洒,肉桂与胡椒的尘雾瞬间裹住了追来的灰影。

齐老府上还有半炷香的路。他抹去鼻尖细汗,指腹残留的星砂在暮色里泛着幽蓝,但得换身行头。

当戌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时,我们已扮作送酒水的伙计。

我肩头压着酸枝木食盒,嗅到郝琰发间新染的皂角味混着黄酒香。

他推独轮车的姿态娴熟得惊人,车辙压过齐府门前银杏落叶时,竟与树影里蜷缩的老乞丐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铜门环叩响三长两短,开门的齐老握着紫砂壶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身后厅堂供着的鎏金算盘缺了三枚珠子,烛火在算珠空洞里摇曳成猜忌的形状。

项姑娘倒是愈发像你父亲。老人用壶嘴点点我特意戴的翡翠缠丝禁步,那是当年两家合伙时他送的贺礼,当年项家船队沉了二十艘货船,可没见你们这般急着革新。

我解下食盒第二层暗格,新式纺车的桦木模型躺在靛蓝绸布上,十八枚檀木梭子正对应齐家十八房掌柜:上月改良的提花机,能让齐记绸庄出货快三成。指尖抚过齿轮凹槽里嵌着的碎玉,用的是您当年教我的榫卯法。

郝琰突然轻叩窗棂,月光漏进来时,他袖中滑出本泛黄账册。

郑密探在齐家粮仓做的批注正倒映在琉璃灯罩上,朱砂圈出的项郝联盟欲吞并老字号旁,赫然添着叶家商号的暗纹。

三日前西市茶楼。郝琰将碎玉卡进纺车转轴,模型突然发出机括转动的清响,郑先生与叶当家在此处对过账。他指尖点在账册某处,墨迹未干的漕运改制四字下,隐约能拓出叶家密探惯用的鹧鸪羽纹印泥。

齐老的紫砂壶停在唇边,茶汤涟漪荡碎了琉璃灯影。

我摸出染着星砂的契约书,在算珠空当里夹进片螺钿:您看这北斗方位——

院墙外突然传来铜铃碎响,与三个时辰前灰篷马车的颤音严丝合缝。

郝琰的银链无风自动,链坠星晷正指向齐府后院古井的方向。

我望着老人颤抖着捧起契约书上郑密探的亲笔批注,那字迹与他珍藏的旧年合作文书上...漕运二字的连笔方式,竟与二十年前...

(本章完)齐老枯槁的手指突然攥紧契约书边缘,茶汤泼湿了半幅衣袖。

琉璃灯罩上的鹧鸪羽纹印泥被水渍洇开,化作二十年前那场漕运之变的血色残影。

我听见檐角铜铃碎响混着古井深处沉闷的回声,郝琰的银链不知何时缠上了我的尾指,链坠星晷正硌在掌纹的姻缘线上。

当年家父在漕帮沉船前夜,也收到过盖着鹧鸪羽纹的密信。我摘下翡翠禁步放在鎏金算盘缺口处,三枚檀木梭子恰巧补全了空当,他至死都以为背叛来自挚友。

老人喉间滚出浑浊的呜咽,供桌上缺角的青瓷花瓶突然倾倒,半枝枯梅在满地碎瓷中显露出夹层的密格。

郝琰用星晷尖角挑开暗匣,褪色的红绸里裹着半块鱼形玉珏——与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半块,分明是同一块漕运令牌的阴阳两面。

夜风撞开雕花窗,卷着古井湿气扑灭了琉璃灯。

黑暗中齐老颤抖着抓住我的手腕,他指甲几乎掐进我戴着螺钿星晷的皮肤:三日后漕运新令颁布,叶家要垄断全部码头仓廪......

郝琰突然将账册摔在供桌上,星砂契约书被月光照得透亮。

那些朱砂批注在碎玉折射下竟显出新墨覆盖的旧痕——二十年前漕运案的证人画押,赫然与叶家密探的笔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是命运弄人。我掰开老人攥着鱼形玉珏的手,将两半玉珏拼成完整的阴阳鱼,是有人二十年来,始终在织同一张网。

更漏声里,前院突然传来酒坛碎裂的脆响。

我们冲出门时,正撞见老乞丐拎着半截打狗棍,棍梢挑着郑密探来不及销毁的密信匣。

郝琰袖中银链如灵蛇出洞,卷住匣内飘落的鹧鸪羽纹信笺时,隔壁染坊晾晒的茜纱突然漫天飘落,将仓皇逃窜的灰影裹成茧蛹。

子时的梆子响到第七声,齐老握着完整玉珏跌坐在满地茜纱里。

染坊伙计们举着火把围拢时,火光将他脸上的沟壑照得如同干涸的运河:项丫头,当年我若早些拼合这玉珏......

我蹲下身替他拂去衣摆的星砂,翡翠禁步的缠丝在火光中流转:您看这绞丝纹——单股易折,三股成绳。郝琰突然往我发间插了朵芍药,花瓣上还沾着青石板的夜露:就像咱们改良的十八股纺线,是不是?

老人怔怔望着供桌上自行转动的纺车模型,檀木梭子正将茜纱织进蜀锦纹样。

当第一缕晨曦爬上鎏金算盘时,他忽然将紫砂壶重重磕在阴阳鱼玉珏上:明日就让十八房掌柜来学新式织机!

七日后路过西市茶楼时,我特意掀开车帘看了眼二楼的鹧鸪笼。

郝琰把玩着新制的螺钿星晷,银链缠在手腕间叮咚作响:宋谋士三天前包下了整层雅座。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晨雾,街边突然传来报童的叫卖。

新刊发的《商闻杂报》头版画着夸张的讽刺画——我与郝琰被画成吞噬商铺的饕餮,爪牙间缠绕的丝线正勒紧老字号的牌匾。

叶当家的新式印刷机倒是效率惊人。郝琰用星晷尖角戳破画中饕餮的眼睛,墨汁晕染开私吞漕粮四个小字,听说他在研讨馆布置了三十六面水镜屏风。

我摸到袖袋里潮湿的匿名信,松烟墨写着申时三刻,曝君丑闻于众目。

信纸边缘的茶渍,与那日宋谋士留在齐府门槛的碧螺春残叶,散发着同样的陈年霉味。

马车突然急停,郝琰揽着我撞开车门。

漫天传单如雪片纷扬,每一张都拓着伪造的星砂契约书。

卖花娘子挎着新编的竹篮凑近,篮中茉莉花芯竟都塞着缩印的阴阳鱼玉珏图样。

东瀛新进的撒花机。郝琰用银链卷住半空飘落的传单,对着日光照出暗纹,叶家这回倒是肯下血本。

我们拐进染坊后巷时,晨雾突然被浓烈的安息香刺破。

宋谋士的灰袍从晾晒的靛蓝布匹后闪过,他腰间新挂的鎏金算盘少了五枚珠子——正是齐老供桌上缺的那三枚,外加郝琰昨夜失窃的两枚檀木梭子。

申时的水镜屏风......我捏碎传单边缘的茶渍,突然嗅到阴谋发酵的酸腐味,怕是要用光影戏法造幻象。

郝琰的星晷突然指向东南,商业研讨馆的琉璃穹顶在日光下泛着不祥的彩晕。

当我们踏上汉白玉台阶时,怀中的阴阳鱼玉珏突然发烫,仿佛二十年前沉没的货船正从命运长河深处浮出残骸。

暮色初临时分,研讨馆飞檐下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我隔着三条街巷就听见鼎沸人声,那些平日里矜持的绸缎庄主们,此刻竟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狗挤在鎏金大门前。

郝琰突然将我拽进小巷,指尖星砂在砖墙上画出水镜屏风的机关图。

当我们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夕阳正巧卡在研讨馆的日晷雕塑上,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得如同二十年前沉入运河的桅杆。

馆内飘出混着硝石味的熏香,那是制作幻影戏法的秘药气息。

我数着怀表心跳走向石阶,却听见风里传来细碎的机括转动声——像极了那夜在齐府,十八枚檀木梭子同时刺穿茜纱的裂帛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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