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伊莎的运动鞋底在柏油路上磨出刺耳的声响,肺叶像被火烤过的破布,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疼。
她数不清跑过了几个路口,直到小腿肌肉开始抽搐,才踉跄着扶住锈迹斑斑的消防栓,顺着金属纹路滑坐在地。
夜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沾着冷汗黏在脸上。
她盯着脚边一片被踩碎的梧桐叶,叶脉里还凝着未干的露水——和记忆里实验室玻璃舱上的水雾,像极了。
喵。
温热的触感蹭过手背。
简伊莎惊得缩回手,这才发现脚边蜷着只三花流浪猫,花色斑驳的皮毛沾着泥点,正用湿漉漉的鼻尖试探她垂落的指尖。
她鬼使神差地摸向猫背,掌心刚触到那团柔软,左眼突然针扎般刺痛。
画面像被暴雨打湿的胶片,模糊着逐渐清晰——
白得刺眼的实验室,不锈钢操作台泛着冷光。
十二岁的艾德瑞被两个穿黑制服的人按在台上,他的手腕被皮带勒出红痕,眼底燃着与年龄不符的狠戾,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按住他!戴金丝眼镜的研究员高喊,002号,过来。
简伊莎看着画面里的自己——更小的,大约八九岁的自己,穿着和她此刻一样的洛丽塔裙,却没有半点活泼气。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操作台边,伸出手按在艾德瑞的额角。
读取记忆进度37%......仪器发出机械音,目标童年创伤锁定,车祸现场...
艾德瑞突然剧烈挣扎,额头撞在她手背上,在她手腕蹭出一道血痕。
画面里的她却像感觉不到痛,指尖反而更用力地压进他皮肤:哥哥别怕,我帮你忘记。
不——简伊莎尖叫着甩开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流浪猫喵地窜进绿化带,她的左眼还在发烫,刚才的画面像刻进视网膜里,连艾德瑞当时睫毛上的泪都看得一清二楚。
假的......都是假的......她喃喃着翻出画稿,背面那行小字在月光下泛着模糊的铅灰。
记忆突然涌上来——外婆临终前握着她的手,布满老年斑的拇指摩挲她腕间的红绳:小莎要记住,你是外婆捡来的小太阳,不是谁的影子。
原来不是捡来的。
原来她是002号,是被造出来读取艾德瑞记忆的工具。
可为什么外婆的体温那么真实?
为什么她画漫画时会因为角色流泪?
为什么她看到艾德瑞晨跑时,心跳会快得像要蹦出来?
我不是假的......简伊莎按住狂跳的太阳穴,眼泪砸在画稿上,把小瑞两个字晕染成模糊的蓝,我是真的。
我记得外婆煮的桂花粥,记得第一次画漫画被退稿时躲在楼梯间哭,记得......记得第一次在实验室外看见你,你蹲在墙角给流浪狗喂面包,那时你眼睛里还有光。
咔嗒。
金属摩擦声从头顶传来。
简伊莎猛地抬头,对面写字楼二十四层的窗户后,有个黑影正放下望远镜。
月光扫过镜片,反射出冷冽的光——是跟踪她三天的清洁工,是总在研究所后巷抽烟的送水工,是每次她使用异瞳后,出现在监控死角的......观察员。
右眼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热意。
简伊莎想起沈雨桐说的反向读取,想起梦里那个红瞳的自己说的失败品。
她咬着牙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两步,直到能看清那黑影的轮廓。
看过来。她对着空气说,声音因为哽咽发颤,我要你看看,失败品能做什么。
黑影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想拉上窗帘。
但简伊莎的右眼已经爆出刺目的猩红,像两簇烧穿夜色的火焰。
她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炸开——监控器里的自己、实验室的门禁卡、沈雨桐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按下发送键。
如果她能反向读取我们的人......沈雨桐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那就让她崩溃吧。
把001号的记忆投影频率调到最高,让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001号......简伊莎捂着鼻子后退,鼻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所以那个红瞳的我,是......
伊莎!
熟悉的雪松气息裹着夜风涌来。
简伊莎被稳稳接住,后颈传来熟悉的温度——是艾德瑞的掌心,带着他总擦的薄荷护手霜味道。
他的白衬衫被夜露打湿,贴在背上,却还是把她护在怀里,像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对不起。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下巴蹭过她发顶,我不该隐瞒,不该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我以为......我以为把你藏在安全的地方,就能护你周全。
简伊莎抬头,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乱了几缕,喉结因为急促的呼吸上下滚动。
她伸手摸他的脸,摸到胡茬扎手——他今天没刮胡子,像她上次发烧时,他守了整夜没睡的样子。
不要丢下我。她把脸埋进他颈窝,眼泪洇湿他锁骨处的衣料,我喜欢你,从小时候就喜欢你。
在实验室看见你喂流浪狗那次,在你蹲在我外婆葬礼上送白菊那次,在你每次假装不经意帮我搬漫画原稿那次......
艾德瑞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和血,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心疼、愧疚、还有几乎要溢出的狂喜。
我也喜欢你。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从你举着画本追着我问帅哥能当模特吗那天,从你偷偷往我咖啡里加八块方糖那天,从你在暴雨里帮我捡散落的实验报告那天......
简伊莎笑出了声,带着哭腔。
她吻上他唇角,尝到咸涩的眼泪和淡淡的薄荷味。
艾德瑞愣了一瞬,然后用力回吻,像要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思念都揉进这个吻里。
直到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两人才分开。
简伊莎这才发现自己的鼻血已经止住,右眼的红芒也渐渐消退。
艾德瑞掏出手帕,仔细帮她擦净脸上的血渍,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发烫的眼皮:还疼吗?
不疼了。她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很暖。
两人回到研究所地下基地时,老吴正守在监控台前啃包子。
看见他们进来,他赶紧把油乎乎的塑料袋塞进抽屉,指节敲了敲电脑屏幕:小安刚破译完你带回来的记忆数据,说有重要发现。
安娜?简伊莎这才注意到角落的转椅上坐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正对着三个屏幕敲键盘,发梢沾着蓝色荧光涂料——是研究所里总蹲在服务器房的黑客实习生,原来也是自己人。
加密指令破解了。安娜头也不回,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蝶,目标:激活假体程序,抹除002号。
时间......她突然顿住,屏幕上跳出一串血红色数字,七十二小时后,凌晨三点。
艾德瑞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他转头看向简伊莎,目光从她腕间的红绳,落到她眼下还未褪去的青影,最后停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这次,我们一起毁了它。
好。简伊莎点头,喉间突然涌起股热流。
她想起记忆里那个面无表情的002号,想起外婆说的小太阳,想起艾德瑞掌心的温度。
她摸出画稿,在背面新添了一行字:小瑞,这个春天,我们一起去看桃花。
基地的通风口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简伊莎抬头,透过监控屏幕的反光,看见走廊转角处站着道身影。
酒红色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声,沈雨桐的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她举起手机,对着监控比了个嘘的手势,嘴角扬起的弧度,像猎人看见猎物落网。
游戏才刚刚开始。她的唇形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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