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伊莎蹲在老木柜前时,阳光正透过纱窗在她发梢镀了层金。
这是外婆走后她第一次整理遗物,樟木香混着旧纸页的味道钻进鼻腔,她指尖拂过褪色的蓝布包裹,突然触到个硬物——丝绒盒子边缘的铜扣硌得她指尖发麻。
咔嗒。
怀表落入手心时,凉意顺着指缝窜进骨髓。
银壳上雕着半只振翅的蝴蝶,翅膀纹路与她画本里反复描摹的那只分毫不差。
她正要用袖口擦拭表蒙,左眼皮突然像被针尖猛扎,眼前的老木柜、褪色的蓝布、窗台上外婆养的绿萝,全在刹那间碎成光斑。
小蝴蝶该睡觉了。
绵软的女声裹着消毒水味涌进耳膜。
简伊莎踉跄后退,撞得木柜抽屉哗啦作响——她看见自己了,七岁前的自己,被穿白大褂的女人抱在膝头。
女人发尾沾着实验室特有的冷香,背后墙上挂着暗蝶-07的金属铭牌,电子屏跳动的数据流里,简予柔三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不......她指尖掐进掌心,怀表当啷坠地。
记忆碎片仍在翻涌:白大褂女人会在她睡前哼跑调的童谣,会把沾着试剂的手藏在身后说妈妈今天没做危险实验,会在暴雨夜抱着她躲进实验室储物间,窗外有刺眼的车灯和金属碰撞声——和艾德瑞说的、父母出事那晚的暴雨,一模一样。
外婆......她扶着桌沿喘气,后颈被冷汗浸透。
墙角那只陪了外婆三十年的藤椅还摆着,椅垫上留着外婆常坐的凹陷,可记忆里白大褂女人的脸,和藤椅上织毛衣的老人轮廓,始终叠不到一起。
右眼突然像被火燎了一下。
简伊莎猛地捂住眼睛,指缝间漏出刺目的红光:穿西装的男人浸在浴缸里,水面浮着带血的剃须刀;扎高马尾的少女踩空天台边缘,风掀起她的裙摆;戴眼镜的老人攥着药瓶,脖颈处的银针正渗出黑血......五幅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转,她踉跄着摸出画本,炭笔在纸页上狂乱游走,鼻血啪嗒啪嗒砸在画稿上,把少女的裙摆染成暗红。
第三次了......她咬着唇撕下带血的画页,指腹抹过鼻尖的血渍,却摸到更烫的湿意——是第四次。
左眼又开始抽痛,她扶着桌角慢慢滑坐在地,画本摊在腿上,最新一页的死亡场景里,穿灰西装的男人正站在她家门口。
门铃叮咚。
简伊莎猛地抬头,画本啪地合上。
她扯过沙发巾擦了擦脸,把带血的画页塞进画本夹层,这才去开门。
简小姐。门外的沈掌柜还是那身灰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听说您在整理老物件?
我这做古董生意的,总想着能不能帮您看看有没有...
他的话卡在半空。
简伊莎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怀表不知何时被她踩在脚边,银壳上沾着她刚才摔倒时蹭的灰。
沈掌柜的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又在两秒内恢复成温和笑意:这枚怀表很特别啊,表盘的蝴蝶纹路是老匠人手工錾刻的,小姐愿意割爱吗?
我出......
五万?简伊莎弯腰捡起怀表,指尖故意擦过表壳上的蝴蝶,沈掌柜上个月收走巷口王阿婆的翡翠镯子,开价也是五万。她抬眼时右眼还泛着淡蓝,还是说,这表的价值,远不止五万?
沈掌柜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她泛白的指节,又落在她脚边那滩没擦干净的血迹上:简小姐真会说笑,我就是......
叮——
玻璃窗外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
简伊莎眼角余光瞥见道黑影掠过,像是有人攀着二楼的落水管往上爬,指节扣住窗台时,金属栏杆发出细微的形变声。
她不动声色往门里退了半步,把怀表攥进掌心,蝴蝶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沈掌柜的太阳穴跳了跳。
他突然低头看表:哎呀,和孙教授约了看明窑瓷器,简小姐留步。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风,吹得玄关处的画本翻了一页——正是她刚才画的、穿灰西装男人的死亡场景。
门咔地关上。
简伊莎立刻冲到窗边,正看见个穿黑皮衣的女人从楼下转角闪过,她手腕上缠着金属锁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和实验室监控里,能操控金属的实验体04号,一模一样。
小伊莎!
楼下突然传来老周的吆喝。
简伊莎探出头,正看见老裁缝举着个布包站在梧桐树下,老花镜滑到鼻尖:你外婆上个月让我改的旗袍,我给你送来了!
她回头看向桌上的怀表,又看向窗外逐渐远去的黑影。
画本夹层里的血页在风里翻涌,沈掌柜刚才没说完的话,和记忆里白大褂女人哼的童谣,在她耳边搅成一团。
而在楼下,老周抬头时,目光恰好扫过二楼窗台那枚闪着银光的怀表。
他扶了扶老花镜,布包从指间滑落,露出里面半卷的蓝布——和简伊莎刚才拆开的、裹着怀表的蓝布,纹路分毫不差。
老周的布包落地声惊得简伊莎心跳漏了一拍。
她扶着窗台探身朝下喊周伯时,老裁缝已经弯腰捡起蓝布包裹,抬头冲她笑出满脸褶子:小伊莎,你外婆这旗袍改得可讲究,我给你拿上楼?
木楼梯在老周脚下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简伊莎退到玄关,目光下意识扫过桌上的怀表——银壳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冷光,像只蓄势待发的蝶。
老周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没直奔茶几,反而从布包里掏出张裹着油纸的照片:这是你外婆走前塞给我的,说等你翻出怀表那天......
照片边缘卷着毛边,简伊莎接过来时指尖发颤。
相纸泛黄的画面里,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身后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小男孩——那是老街区的梧桐树,她画本里常出现的歪脖子树!
这是......她喉咙发紧,照片上女人的眉眼与记忆里白大褂身影重叠,我妈妈?
简予柔研究员。老周的声音突然哑了,布满针脚的手抚过照片里的小男孩,当年你妈在暗蝶实验室做基因研究,总带着你在老街区玩。
这孩子是隔壁张婶家的小儿子,后来......
哗啦!
后窗玻璃炸裂的脆响惊断了他的话。
简伊莎本能将照片塞进画本,转身正看见穿黑皮衣的女人破窗而入,手腕上的金属锁链正扭曲成锋利的刀刃——实验体04号!
找怀表?简伊莎退到桌角,右眼突然刺痛,未来画面如潮水涌来:刀刃划破她左肩,金属锁链缠上她脚踝,怀表在混战中摔向墙角......她咬着舌尖避开第一击,炭笔从画本里掉出来滚到脚边。
聪明。04号歪头笑,锁链突然分裂成三根细刃,但你该知道,暗蝶的实验体......
——不需要废话。简伊莎弯腰抓起炭笔,左眼不受控地扫过04号手背的刺青。
记忆碎片炸开:白大褂女人在实验室指着培养皿说小蝶,这是04号的基因样本,监控屏幕上04号被注射药剂时的惨叫,还有母亲颤抖的手在报告上写实验体出现金属操控倾向,需终止。
你认识我妈!她瞳孔骤缩,趁04号愣神的瞬间扑过去。
金属刃擦着她耳际划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痕迹。
她抓住04号手腕,异瞳同时启动——左眼看见三天前04号在暗蝶基地接收指令夺回简家怀表,清除目击者,右眼看见十秒后04号会用锁链缠住她脖子!
咳!锁链勒住喉咙的瞬间,简伊莎用炭笔戳向04号肘尖麻筋。
对方吃痛松手,她踉跄着撞翻藤椅,怀表当啷滚到04号脚边。
女人弯腰去捡,简伊莎扑过去抓住她后颈——这次她看清了:记忆里母亲抱着她躲雨的夜晚,04号正开着撞向父母的黑色轿车!
是你!她尖叫着挥拳,鼻血滴在04号脸上。
04号突然暴起,金属锁链缠住她双臂,刀刃抵住她咽喉:怀表里有暗蝶的核心代码,你妈当年私藏......
松手。
冷冽的男声像冰锥扎进混乱。
04号的锁链突然松了半寸——艾德瑞站在破碎的窗前,战术手电的红光正刺向她后颈神经。
简伊莎趁机挣脱,撞进他怀里时闻到熟悉的雪松味。
艾德瑞反手扣住她腰,另一只手甩出伸缩警棍,精准击中04号手腕。
金属刃当啷落地,04号骂了句脏话,撞开老周夺窗而逃。
沈掌柜呢?简伊莎喘着气抬头,这才发现玄关空无一人。
艾德瑞摸出帕子给她擦鼻血,指腹碰到她发烫的眼皮时猛地顿住:异瞳用了几次?
五次......她眼前发黑,抓住他衣角的手在抖,我看到妈妈了,在暗蝶实验室,还有04号撞了我父母的车......
艾德瑞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抱起她走向沙发,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品:别怕,我在。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你慢慢说,我都记着。
老周扶着墙站起来,指着地上的照片:小伊莎,你妈走前说......
简伊莎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艾德瑞扫了眼来电显示,按掉后把手机倒扣:沈掌柜的号码,别接。他扯松领带,额角沁着薄汗,你先睡会儿,我处理现场。
她摇头,手指勾住他袖口:我好像......记起老街区的秋千了。
你以前常推我,对不对?
艾德瑞的动作僵住。
他低头看她,眼尾泛红:是。他喉结滚动,我是张婶家的小儿子。
简伊莎笑了,鼻血在他白衬衫上晕开小红花:我就说,我画本里的小男孩......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陷入黑暗前最后听见的,是艾德瑞贴着她耳边的低语:我在,一直都在。
深夜,沈掌柜站在废弃仓库的监控屏前。
画面里,简伊莎在艾德瑞怀里沉睡,老周正用蓝布重新包裹怀表。
他推了推眼镜,对着对讲机说:目标异瞳觉醒速度超出预期,记忆恢复链已连接到童年节点。
让她想起全部。电子音带着电流杂音,只有当她看清暗蝶如何摧毁她的家庭,才会自愿成为最锋利的刀。
沈掌柜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简伊莎的脸,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是。
需要启动净化程序吗?
不急。电子音轻笑,等她拿到怀表里的代码,再让艾德瑞......亲眼看着她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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