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伊莎的鼻血滴在艾德瑞肩章上时,他正被毒素侵蚀得浑身发颤。
那温热的触感像根细针,突然扎破了十年的记忆茧房——实验室白墙、消毒水气味、墙角蜷缩的小男孩,还有那截跑调的旋律。
小星星,亮晶晶......她含糊的呢喃撞进他耳中,破碎的画面突然连成完整影像。
十岁的他缩在铁笼里,手腕上的编号03还在渗血,是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扒着栏杆,用冻红的手指给他塞了半块水果糖。我叫简伊莎哦!她鼻尖沾着灰,却笑得像朵太阳花,等我学会新歌,唱给你听好不好?
伊莎......艾德瑞喉结滚动,原本逐渐麻木的指尖突然有了知觉。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她睫毛剧烈颤动,右眼瞳仁泛着不自然的金芒——那是异瞳能力暴走的征兆。
沈掌柜的笑声还在头顶盘旋,可他忽然听见更清晰的声音:十二岁那年暴雨夜,他抱着昏迷的小丫头从实验室逃出来,她攥着他衣角的手始终没松;十六岁他在孤儿院找到她时,她正蹲在墙根画歪歪扭扭的小人,画纸上写着等阿瑞哥哥。
原来......他声音发哑,毒素在血管里翻涌的疼突然轻了几分,原来你从未离开过。
简伊莎的右眼突然刺痛。
这次没有血色未来,没有死亡画面,她看见老街区的梧桐叶在风里翻卷,她和艾德瑞并排坐在褪色长椅上。
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少见地松垮,领带歪在锁骨处,而她怀里抱着画本,正把他打哈欠的样子画进漫画。
阳光穿过叶缝落下来,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洒了层金粉。
原来......她嘴角溢出血沫,却笑得像个孩子,我也能看见幸福的未来...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陷入黑暗。
简伊莎慌乱地抓住艾德瑞衣襟,指尖触到他心口剧烈的心跳。阿瑞?她声音发颤,我看不见了......
我在。艾德瑞用没受伤的左手捧住她脸,拇指抹去她鼻尖的血,我在,伊莎。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透过掌心传来,像片在暴雨里摇晃的叶子。
沈掌柜的脚步声近了,神经毒素的气味刺得他眼眶发疼,可他反而把她抱得更紧,别再用异瞳了,我背你走。
不行......简伊莎摸索着勾住他脖子,湿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垂,我想看清你的脸......最后一次......
她的左眼突然亮起微光。
这次没有碎片,没有闪回,是完整的、清晰的——艾德瑞二十岁穿迷彩服的样子,在训练场教新兵打拳;二十五岁在实验室熬红了眼,却偷偷在她漫画评论区留言分镜进步了;此刻,他垂着睫毛看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比她画过的所有深情都浓烈。
够了。艾德瑞声音发哑,打断她即将溢出的鼻血,够了,我在这儿。他弯腰把她打横抱起,右腿的伤疼得他额角青筋直跳,却半步没停。
沈掌柜的神经毒素枪再次举起时,他突然侧过身,用后背替她挡下那道绿光。
你疯了?沈掌柜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
疯了。艾德瑞扯出个冷硬的笑,怀里的人轻得像片云,为了她,我早该疯了。
通风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实验体04号的身影从阴影里闪过时,他瞥见她手里的金属怀表——和简伊莎外婆留下的那只一模一样。
但此刻他的世界只有怀里的温度,和她贴在他颈侧的、轻得像叹息的梦呓:阿瑞哥哥,吃糖......
等他们跌跌撞撞冲进安全通道时,老周的身影正靠在消防栓上。
老人手里攥着枚银色芯片,在应急灯的红光里泛着冷光。
他没说话,只是冲艾德瑞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简伊莎苍白的脸。
走。艾德瑞咬着牙迈上台阶,怀里的人已经昏过去,可他能感觉到她手指还松松勾着他袖口,像小时候在实验室里那样。
沈掌柜的叫声被关在防火门后。
艾德瑞望着怀里人沾血的洛丽塔裙摆,突然笑了。
十年前他以为自己在找真相,现在才明白——他找的从来都是,那个举着半块糖,唱着跑调摇篮曲,撞进他生命里的小画家。
安全通道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艾德瑞的皮鞋跟磕在台阶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简伊莎的额头烫得惊人,沾血的发梢黏在他下巴上,他能听见她喉间极轻的喘息,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羽毛。
小莎......他低头唤她,指尖刚碰到她冰凉的耳垂,怀里的人突然颤了颤。
简伊莎睫毛剧烈扇动,左眼的金芒已经褪成正常的琥珀色,却在睁开时泛起水雾:阿瑞......疼......
老周的叹息混着金属摩擦声传来。
老人佝偻着背走近,布满老茧的手抚过简伊莎发顶,像在触碰自己最珍贵的绣品。醒了就好。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芯片,在简伊莎眼前晃了晃,你妈留下的,她说只有你能解开封印。
简伊莎的瞳孔微微收缩。
芯片表面的刻痕在红光里忽明忽暗,她不用凑近也能认出那是母亲的字迹——给小莎的礼物,请交给那个男孩。她手指发颤地摸向芯片,却被艾德瑞扣住手腕:你现在连坐都坐不稳。
是我妈......简伊莎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伤口渗进去,阿瑞,我要试试。她转向老周,声音轻得像片雪,外婆走前说,我妈是为了阻止暗蝶的实验......这芯片里,该是她的答案。
老周的眼角泛起水光。
他拍了拍简伊莎手背,又看了眼艾德瑞紧绷的下颌线:十年前你妈把这东西塞给我时,说过如果小莎遇到命定的男孩,就把钥匙还给他。他后退两步,背贴上消防栓,我守到现在,该走了——暗蝶的净化程序启动了,他们不会留活口。
话音未落,头顶的通风管道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
三道人影破窗而入,金属撞击声在密闭的通道里炸响。
为首的正是实验体04号,她手中的怀表泛着冷光,腕间的金属链条如活物般窜向简伊莎:交出芯片,否则你们都得死!
艾德瑞将简伊莎护在身后,右腿的伤在发力时迸裂,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十年前在实验室,也是这样把小丫头护在怀里;想起十六岁在孤儿院,她蹲在墙根画等阿瑞哥哥时,他躲在树后看了整整三个小时。
现在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挡在她前面——哪怕这是最后一次。
伊莎,闭眼。他低喝一声,抄起消防栓砸向最近的实验体。
金属链条擦着他左肩划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简伊莎却攥紧了芯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阿瑞,你的后颈......她的左眼突然亮起微光,不是过去的碎片,而是清晰的画面——艾德瑞后颈有块月牙形的伤疤,是小时候为她挡针管留下的。
原来你一直带着它......她轻声说,手指按上芯片的凹槽。
芯片突然发出蜂鸣,一道蓝光直冲天花板,在三人头顶形成光罩。
实验体的攻击撞在光罩上,像石子砸进湖面般荡起涟漪。
记忆恢复剂......老周的声音带着哽咽,你妈当年没能完成的......
蓝光突然炸开。
艾德瑞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涌入鼻腔,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十岁铁笼里的水果糖,十二岁暴雨中紧攥的衣角,十六岁墙根下歪歪扭扭的画纸。
他终于想起那个总把阿瑞哥哥叫得黏糊糊的小丫头,想起她每次见到他时眼睛里的星星,想起他藏在评论区里那句分镜进步了其实写了十七遍。
伊莎......他转身,看到她正扶着墙站着,芯片在她掌心发烫。
她鼻尖又渗出血,却笑得比阳光还亮:阿瑞哥哥,这次换我保护你。
头顶传来沈掌柜的尖叫:都给我去死!
简伊莎的右眼突然泛起最后的金芒。
她看见三个月后的老街区,梧桐叶在风里翻卷,艾德瑞穿着松垮的西装,坐在褪色长椅上打哈欠。
而她怀里抱着画本,正把他的模样画进漫画——那是属于他们的、没有预言的未来。
阿瑞!她扑过去,用身体撞开艾德瑞。
爆炸的气浪裹着碎片袭来,她听见自己右眼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小时候外婆的老座钟停摆时的轻响。
黑暗降临前,她摸到艾德瑞攥紧她手腕的手,那么暖,那么紧,像要把这辈子的温度都传给她。
......
三个月后。
老街区的梧桐叶正落得热闹。
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路口,手里的旧照片被风掀起一角。
照片里两个小娃娃依偎在铁笼前,扎羊角辫的丫头举着半块水果糖,男孩的手腕上还留着未消的红痕。
小莎......他低头轻唤,指腹抚过照片上女孩的眉眼。
远处传来画本翻动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穿洛丽塔裙的背影一闪而过,发梢沾着金粉,像朵在风里摇晃的太阳花。
昏迷中的简伊莎皱了皱眉。
她坠入一片白雾,听见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还有稚嫩的童声在唱:小星星,亮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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