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伊莎是被冷汗浸透睡衣时惊醒的。
梦境像块被揉皱的胶片在脑海里跳动——穿白大褂的女人蹲在满地玩具中间，指尖沾着她的眼泪，声音像浸了蜂蜜的棉絮：“别怕，小伊莎，你是E-04。”最后那串编号被她咬得极轻，却像根细针直扎进太阳穴。
她猛地坐起来，额发黏在额角，枕头边的钥匙泛着冷光，和梦里实验室墙上的金属铭牌纹路重叠。
窗外有烟头明灭的红光。
她掀开薄被下床时，拖鞋都没穿稳。
艾德瑞背对着她站在飘窗边，深灰睡袍被夜风吹得翻卷，右手夹着的烟在黑暗里划出星子似的轨迹。
他很少抽烟，简伊莎记得上次见他抽还是在老街区便利店外——当时她蹲在台阶上画流浪猫，一抬眼就撞进他泛红的眼尾里。
“艾德瑞？”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男人的背影顿了顿，烟蒂被他按在窗台上碾灭，火星溅在瓷砖上，像极了她刚才梦里实验室的警示灯。
他转身时睡袍带子散开半寸，锁骨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可眼神比那更凉：“吵醒你了？”
“没有。”她赤脚踩过地毯，离他三步远站定，手指无意识绞着睡衣下摆。
钥匙搁在床头柜的画面突然窜进脑海，“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夜风灌进窗缝，吹得窗帘哗啦作响。
艾德瑞的喉结动了动，简伊莎听见他说“车祸”的声音，像块冻硬的石头砸进深潭。
她的左眼皮突然突突直跳——这是异瞳启动前的征兆。
指尖刚触到他手背，那些画面就涌了出来：
暴雨夜，银色轿车被三辆黑车逼停在盘山公路；穿黑风衣的男人拽着戴金丝眼镜的女人下车，她怀里还护着个公文包；男人挣扎时被枪托砸中太阳穴，鲜血溅在女人白大褂上，像朵开败的红梅；女人被塞进后车厢前回头，嘴上的胶布渗出血丝，却还是拼命对镜头外的人摇头……
“不——”简伊莎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飘窗沿上。
她左眼酸涩得像浸了辣椒水，右眼皮却跟着开始发烫。
这次不是碎片，是连贯的、血淋淋的电影：
艾德瑞倒在实验室血泊里，胸口插着半把手术刀；他被按在浴缸里，水面浮着泡沫，喉结剧烈滚动；爆炸的气浪掀翻天花板，钢筋刺穿他的肩胛骨；还有支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眉心，扳机扣动的瞬间，他的眼睛突然转向她的方向……
“伊莎！”
她听见艾德瑞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右眼的画面还在闪，第五种死法是他被人用浸了氰化物的手帕捂住口鼻，挣扎时右手在空中抓了抓，像是要抓住什么——最后那截手指的弧度，和她此刻垂落的手一模一样。
鼻血“啪嗒”滴在地板上。
简伊莎捂住眼睛，指缝间漏出血色，整个人像被扔进洗衣机里的布偶，天旋地转。
有双温暖的手臂环住她后腰，熟悉的雪松味钻进鼻腔，是艾德瑞的体温。
他把她的脸按进自己颈窝，掌心压着她后颈：“闭眼，别看了，求你。”
可那些画面根本不受控制。
简伊莎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从眼底涌出来，意识开始模糊。
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呢喃：“三天……三天内你会死五次……”
再睁眼时，晨光正透过纱帘在天花板上画格子。
简伊莎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主卧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艾德瑞的深灰针织衫。
床头柜上堆着一沓便签纸，字迹是她熟悉的狂草：“9:15实验室爆炸”“14:00地下车库枪击”“22:30浴缸溺亡”……每张纸边角都有艾德瑞用蓝笔标的时间线，最上面那张压着半杯温水，还剩点余温。
“醒了？”
声音从书桌方向传来。
艾德瑞坐在转椅上，衬衫第三颗纽扣没系，眼下有青黑的阴影。
他手里握着她的速写本，扉页上她画的Q版艾德瑞正抱着个爱心，被他用钢笔圈了起来。
“你守了一夜？”简伊莎撑起身子，后颈还疼得发涨。
他没回答，反而起身把床头的保温杯递过来：“程远早上送来个东西。”
玩具熊被装在透明塑封袋里，绒毛褪成灰白色，左耳朵缺了块，露出里面的棉絮。
简伊莎刚碰到熊爪子，左眼就开始发烫——这次的画面更清晰了：
她缩在玻璃舱里，大概五六岁，额头贴着冰凉的玻璃。
穿白大褂的女人（和梦里是同一个！
）举着记录本在窗外比划，墙上用红漆写着“E-04瞳孔异变实验体”；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隔着玻璃敲了敲，女人转身时，简伊莎看见她胸牌上的名字——林晚晴。
“这是……”她猛地抬头，“我小时候？”
艾德瑞的手指在塑封袋上叩了叩：“程远说在你外婆旧居地下室找到的。”他声音很轻，可简伊莎注意到他指节泛白，“他还说……你外婆去世前，曾去星耀生物找过林晚晴。”
林晚晴——这个名字像根火柴，“唰”地擦亮了简伊莎混乱的记忆。
她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当时她用异瞳拼命看外婆的未来，却只看到一片空白。
现在才明白，不是看不到，是外婆要告诉她的事，藏在更久远的过去。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外卖到了！”
艾德瑞的动作比简伊莎快了半拍。
他挡在她身前拉开门，简伊莎却在那人抬眼的瞬间，右眼突然刺痛——穿外卖服的男人腰间绑着黑色塑胶管，计时器在他卫衣口袋里闪着红光，爆炸的气浪会掀翻沙发，碎片会扎进艾德瑞的心脏。
“小心！”她扑过去拽住艾德瑞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
男人的瞳孔骤缩，抬手去摸腰间，简伊莎急得抬脚踹向茶几上的煤气罐。
“砰”的一声，煤气泄漏的警报声炸响，男人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计时器“滴滴”声里，艾德瑞已经制住了他的手腕。
“你没事吧？”艾德瑞的声音在抖。
他反扣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却把她的手指攥得死紧。
简伊莎这才发现，他刚才挡在她身前时，后背蹭到了爆炸的火星，衬衫烧了个洞，露出泛红的皮肤。
“我没事。”她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但你得赔我新睡衣——刚才那下扑得太急，扣子崩了两颗。”
艾德瑞低头，看到她领口开了道缝，耳尖“刷”地红了。
他刚要松手，简伊莎却反握住他，手指穿过他指缝：“这次换我保护你。”
夜色再次降临时，程远站在公寓对面的便利店楼顶。
他望着还在冒青烟的窗户，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是简伊莎小时候在实验室的照片，右下角标着“E-04实验日志”。
“目标能力觉醒程度超过预期。”他对着耳麦轻笑，“林晚晴的女儿，果然没让我们失望。”
风掀起他的外套，露出里面绣着暗蝶图腾的内衬。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程远转身走进楼梯间，阴影里，他的瞳孔闪过一丝诡异的金芒——和简伊莎异瞳启动时，眼底的光，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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