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笛音如同万千怨魂的指甲在刮擦着灵魂的壁垒,直透骨髓的阴寒裹挟着惑乱心神的魔力,死死攫住了丘陵间的每一寸空间。空气粘稠如胶,连风声都被这魔音绞碎。
谭小枚身躯剧震,体表那几道刚刚勾勒出的赤焰光弦扭曲、明灭,仿佛被无形巨手揉搓!强行梳理调和体内狂暴灵力的过程被粗暴打断,如同绷紧的琴弦被硬生生扯断!逆冲的焚心赤焰与锻体灵力在她经脉里疯狂撕扯,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喉头腥甜上涌,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摇摇欲坠,玉石般的光泽彻底溃散,只剩下一片紊乱的赤红火光在体表乱窜。
“表妹!”刘玄心神剧震,残剑嗡鸣,月华灵力在气海内掀起狂澜,竭力对抗那无孔不入、试图侵蚀道基的魔音。他目光如冰锥,死死钉在前方。
黑暗如墨汁般蠕动、分开。一个枯槁的黑袍人影踏着笛音的节拍,缓缓走出。手中那支森白的骨笛,顶端镶嵌着一颗幽绿如鬼火的宝石,随着笛音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两簇幽绿的火焰在跳跃。
“桀桀…”黑袍人停下脚步,笛音稍歇,但那萦绕不散的阴寒魔意反而更重了。“胡三娘那个蠢货,连两个淬体境的小崽子都收拾不了,还得劳烦老夫亲自走这一趟。”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枯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牙酸的寒意。
竹竿汉子三人如蒙大赦,脸上堆满谄媚与敬畏,齐齐躬身:“二当家神威!这两个小崽子滑溜得很,尤其那女娃,竟在战斗中强行冲击淬骨境,若非您老人家及时出手,险些让她成了气候!”
“哦?”二当家兜帽微转,那两点幽绿的鬼火落在了气息萎靡、嘴角染血的谭小枚身上,在她体表尚未平息的紊乱赤焰上停留片刻,嘶哑的声音带上了一玩味:“焚心赤焰?竟能在老夫的百鬼摄魂魔音下引动灵力试图破境…桀桀,青丘圣火,幸好没成气候。在抽魂炼魄之前,倒是可以先让老夫采补一番,榨干最后一点价值。”话语中的阴毒与贪婪,赤裸裸毫不掩饰。
“哪里爬出的恶鬼!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谭小枚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魔音带来的眩晕恶心,怒视黑袍,指尖赤芒明灭不定,试图再次凝聚力量,却引得体内灵力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找死!”刘玄的声音如同极地冰川下凿出的寒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残剑发出强烈的嗡鸣,月华流淌间,清冷的光辉驱散着周遭弥漫的阴寒魔气。“这么自傲,就不怕踢到铁板!”他踏前一步,隐隐将谭小枚护在身后,气海深处,青铜残片似乎感应到外界精纯而污秽的魔气,极其细微地舒张了一下,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流悄然融入奔涌的月华灵力之中。
“牙尖嘴利!”二当家幽绿之眸森然一凝,枯槁的手指在骨笛上轻轻一按。“那就先废了你,再慢慢炮制那小女娃!”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凄厉刺骨的笛音毫无征兆地拔高!
呜——嗷——!
这一次,笛音不再是单纯的尖锐,而是化作了无数重叠、充满痛苦与怨毒的哀嚎!如同打开了九幽地狱的大门,万鬼齐哭!肉眼可见的惨绿色音波涟漪,如同潮水般汹涌扩散,所过之处,地面细小的砂石化为齑粉!首当其冲的,正是刘玄!
强大的精神冲击波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向刘玄的识海!眼前幻象丛生,无数扭曲的鬼影张牙舞爪扑来,耳中是永无止境的诅咒与悲鸣。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无视体表防御,如同细密的冰针,循着笛音的频率,刺向他的骨髓深处!冰针刺髓!这是远比之前竹竿汉子尸毒爪更为阴毒、直攻本源、摧残道心的魔功!
刘玄浑身剧烈震颤,如坠冰窟,骨髓深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残剑。月华灵力自发护体,清辉流转间,竭力抵挡那无孔不入的魔音侵蚀和蚀骨阴寒。气海内,残片微光一闪,一丝丝侵入体内的魔气污秽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它吸附、吞噬,转化为极其精纯的月华灵力,反哺气海,补充着飞速消耗的力量!这给了他喘息之机。
“表哥!”谭小枚看到刘玄脸色的苍白,身体抖若筛糠,惊骇欲绝。她不顾自身伤势,再次催动焚心赤焰,赤红火焰化作数道火蛇,咆哮着冲向二当家,试图干扰笛音。
“蚍蜉撼树!”二当家看都不看,骨笛在唇边吹奏,空着的左手随意一挥袖袍。一股粘稠如墨的阴风呼啸而出,带着刺鼻的腐臭。谭小枚的火蛇撞上阴风,竟如同泥牛入海,水焰黯淡、熄灭,连一丝火星都没能溅起!反震之力传来,谭小枚如遭重击,喷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气息愈发萎靡。
“桀桀…小女娃,省点力气,待会儿有你受的。”二当家阴笑,注意力回到苦苦支撑的刘玄身上。笛音愈发急促高亢,那惨绿色的音波几乎凝成实质,将刘玄牢牢困在其中。骨髓深处的冰寒剧痛越来越强烈,如同无数冰针在疯狂攒刺、搅拌!刘玄的护体月华被压缩到体表寸许,光芒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灵台…明月…”泥丸宫内,残魂那凝重如冰线的意念刺入刘玄几乎被魔音淹没的识海,“魔音…非力可抗…其律…在宫与徵之间…有…罅隙…如…潮汐…退转之瞬…守心…引其力…反冲其…节点…”
残魂的意念断断续续,却如同黑夜中的孤灯!刘玄精神猛地一振,强行凝聚几乎涣散的心神。他不再试图以月华灵力硬抗那无处不在的魔音侵蚀,而是将全部意念沉入气海,运转浪琴锻体诀,仔细地去聆听、去感受那恐怖笛音的律动!
呜…嗷…呜…嗷…
杂乱无章的万鬼哀嚎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淹没的固定节奏被刘玄捕捉到了!这笛音的核心魔力,在宫音(低沉主调)与徵音(尖锐变调)转换的刹那,存在一个极其细微、如同潮汐退去时留下的短暂空档!这空档一闪即逝,却是这惑心魔音运转的节点所在,亦是其力量转换时最脆弱的一环!
刘玄眼中寒芒一闪!不再压制骨髓深处那刺骨的剧痛,反而在残魂意念的引导下,以浪琴锻体诀独特的灵力震荡法门,将这股侵入体内的、属于笛音的阴寒魔力,连同自身月华灵力,在体内完成了一次奇异而凶险的压缩与共振!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的闷吼从刘玄喉中迸出!体表原本明灭欲熄的月华陡然炽亮!这光芒并非外放,而是内敛,如同无数道清冷的冰针在他体内经脉、骨骼中凝聚成形!
下一刻,他猛地抬头,以剑为指,对着那惨绿色音波狂潮中,宫徵转换、力量节点最脆弱的那一点,隔空虚虚一刺!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厉啸!一道凝练到极致、细若牛毛、散发着刺骨森寒与纯粹月华清辉的冰针,自残剑激射而出!
这道冰针,正是他以自身为容器,强行容纳、转化了部分百鬼摄魂魔音刺髓的阴寒之力,再以自身精纯月华为引,模拟其律动节点,凝聚而出的反击!
“嗯?!”二当家兜帽下的幽绿鬼火第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嘶哑的笛音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走调!他那枯槁的脸上第露出惊愕之色。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发出的魔音狂潮中,那个力量转换的核心节点,竟被一精纯、带着诡异月华净化之力的阴寒气息精准命中!
如同自己眼睛塞入了一粒沙子!
轰!
原本浑然一体的惨绿色音波狂潮,在核心节点被击中的刹那,内部结构紊乱!无数重叠的鬼哭哀嚎声变得扭曲、走调、相互冲撞!如同煮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猛烈的反噬之力倒卷而回!
“噗嗤!”
二当家如遭重锤,枯槁的身躯猛地一晃,兜帽下喷出一口暗绿色的血液,落在胸前的黑袍上,腐蚀出几个小洞。那刺耳欲裂的笛音戛然而止!他手中的白骨短笛,顶端那颗幽绿宝石的光芒闪烁,发出“咔”的一声脆响,竟浮现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二当家!”竹竿汉子三人脸上的谄媚化为惊恐,失声惊呼。
“好你个兔崽子,竟然还在垂死挣扎!”黑袍二当家稳住身形,兜帽猛地抬起,幽绿的鬼火死死锁定刘玄,那目光中的惊愕已被滔天的杀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贪婪取代。“竟能窥破老夫百鬼摄魂的韵律节点…还利用老夫的魔音之力反击…此子,留不得!”
他枯爪般的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就要掏出更歹毒的法器。然而——
“呃…啊!!”
一声压抑着痛苦与某种奇异突破感的低吟,陡然从旁边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原本摔倒在地、气息萎靡的谭小枚,此刻竟盘膝坐了起来!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迹,但体表那紊乱暴走的焚心赤焰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赤红的火焰并汹涌澎湃!火焰不再混乱无序地喷发,而是在她周身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高速震荡着!每一次震荡,都发出如同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拨动的低沉嗡鸣!嗡——嗡——!
之前侵入她体内、被魔音引动的狂暴火灵力,以及强行突破被打断带来的反噬之力,在这奇异的、带着浪琴锻体诀特有韵律的火焰震荡下,如同被无数无形的细密冰针穿刺、梳理、淬炼!每一次震荡,都伴随着她身体轻微的痉挛和痛楚的闷哼,震荡过后,她体表火焰的颜色就凝实一分,那玉石般的淬骨光泽,在赤焰深处重新顽强地透射出来,并且越来越亮!
冰针刺髓,破而后立!她竟在这生死关头,借着体内驳杂狂暴的力量和魔音带来的极端压力,以浪琴锻体诀为引,开始了淬骨境的稳固与深层次地淬炼!那震荡的火焰,便是她体内力量被淬炼、被调和的外在显化!
“什么?!还在突破?!”矮壮汉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不能让她成功!”竹竿汉子三角眼中凶光暴射,顾不上二当家之前的命令,腰间乌黑铁爪弹出,带着腥风直扑谭小枚,“先废了她!”
“滚开!”
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刘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竹竿汉子扑击的路线上。残剑带着清冽的月华和尚未散尽的森然寒意,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精准无比地斩向竹竿汉子因惊怒而暴露出的手腕脉门!
竹竿汉子骇然变色,双爪回防已然不及!
噗嗤!
血光迸现!一只刻满符文的乌黑铁爪连同半截手腕冲天而起!
“呃啊——我的手!”竹竿汉子发出凄厉的惨嚎,抱着断腕踉跄后退,看向刘玄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黑风寨二当家看着气息不断攀升、火焰震荡愈加剧烈的谭小枚,又看看断腕惨嚎的手下,最后死死盯着持剑而立、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的刘玄,幽绿的鬼火剧烈燃烧,枯槁的面皮抽搐着。他左手从怀中掏出一物——一个刻画着狰狞鬼首的黑色小幡,幡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也受到了刚才魔音反噬的牵连。
“好!很好!”黑风寨二当家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而变得嘶哑扭曲,“两个淬体境的小辈,竟能伤我法器,断我手下!这笔血债,老夫记下了!待我回禀寨主…桀桀…”
他猛地将那残破的鬼首小幡往地上一掷!
嘭!
浓郁如墨的黑烟混合着刺鼻的硫磺味猛然炸开,笼罩方圆数丈!
“想走!”刘玄厉喝,残剑搅动月华,清辉如匹练般斩入黑烟。
嗤嗤嗤!
黑烟被月华之力灼烧消融,但原地已空无一人!连同那断腕的竹竿汉子和另外两个喽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上几点暗绿色的血迹和那碎裂的鬼首小幡碎片,证明着方才的凶险。
丘陵间,只剩下呜呜的风声,以及谭小枚周身火焰震荡发出的低沉嗡鸣。那嗡鸣声越来越稳定,越来越宏大,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
刘玄持剑环顾四顾,确认对方确实遁走,才缓缓收剑。他走到谭小枚身旁,看着她周身律动越来越和谐的赤焰光弦,感受着她体内那股正在被强行淬炼、打磨得越发精纯与稳固的淬骨境气息,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泥丸宫内,残魂的意念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些赞许:“魔音…锻心…绝境…砺骨…此劫…于她…有大利…”
刘玄默默点头,目光却投向黑风寨二当家消失的方向,以及地上那刻画着狰狞鬼首的残破幡片,眼神幽深。黑风寨?血煞门?这潭浑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浊。他握紧了残剑,冰冷的剑柄传来坚实的触感。前路荆棘,魔影重重,但他心中的道火,却在这血与火的淬炼下,燃烧得愈发炽烈而坚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