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盏昏黄的日光灯吊在天花板上,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若晴拎着保温壶,牵着弟弟的手,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爸,我来了。”她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什么。
病床上,林父坐着半靠,眼神落在窗外的天色上,出神地像被抽空了灵魂。
弟弟一见爸爸醒着,立刻凑上前,举着画纸:“爸你看,我画了一只超帅的超人!”
林父终于有了点反应,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画得不错,帅过你爸年轻的时候。”
弟弟乐了,小脸红扑扑的,跑去拿果汁。病房里只剩下他们父女俩。
林若晴把排骨汤倒进碗里,坐到床边,轻声问:“爸,今天好点了吗?”
林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窗外那棵槐树,沉默了很久。
“若晴,你妈……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割开林若晴心口的旧伤口。
“爸,她要是真的想回来,早就回来了。”她低声说,“我们不能一直等。”
林父突然苦笑:“可是我做不到……我还是觉得,是我没本事,才让她过得那么苦,才让她走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像被扼住喉咙似的压抑。
“我想过,如果我当年再努力点,可能你妈也不会走;如果我现在还能撑起一个家,你们也不会这么辛苦……”
说到这里,他忽然红了眼眶,掩着脸啜泣。
那一刻,林若晴觉得天都塌了一样。
她从小以为爸爸是顶天立地的人,是家里的山;现在才发现,那座山也塌了。
她强忍住眼泪,把碗放到床头,撑住爸爸的肩膀,“爸,不是你的错。”
“如果说谁错了,那就是她不懂珍惜我们。”
“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她还是选择离开,那不是你的问题,是她自己不够勇敢。”
林父沉默,嘴唇抖了抖,最后只说:“可是我还是想她……”
林若晴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却硬生生吞了下去。
“爸,”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还有弟弟。”
“我会撑下去的。”
“从今以后,我来照顾你们,我不会让这个家垮掉。”
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里没有悲伤,只有决心。
她知道,妈妈离开后,这个家就像一间倒塌一半的糖屋,支离破碎,但只要她还在,她就会成为那个支撑屋顶的人。
病房里,风铃摇晃了一声。
那是她父亲以前挂的风铃,是妈妈送的。她一度想扔掉,但还是留下了。也许是想等父亲有一天能真正放下那段过去。
她转头看着熟睡中的父亲,轻声说了句:“爸,你休息吧。”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林若晴的背影又挺直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
医院三楼公共水台旁,水流哗哗地冲着纸杯,她盯着那旋转的水声,脑海里却全是母亲曾经摔锅掀桌、冷笑离家出走的画面。
“嫁给你,我这辈子就毁了!”
“我凭什么跟着你吃苦?我还年轻,我要过自己的生活!”
小时候的她,站在墙角抱着弟弟,看着母亲摔掉饭碗的身影,以为那只是一次吵架。
可后来她明白了,有些人转身是真的不想再回来。
她的母亲从没打过她,但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她心头。
林若晴闭了闭眼,把水杯放在走廊台上,转身,走进走廊尽头的那座老旧木亭。
那里,至少可以不被人看见她哭。
天开始飘小雨。灰蓝色的云压得很低,像快落下来的崩溃。
林若晴坐在亭子长椅上,背对医院。
她低着头,膝盖蜷起,下巴抵着大腿,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她忍太久了。
学校同学的嘲讽、厕所里的冷暴力、闺蜜背叛、母亲的绝情、父亲的自欺、弟弟的病、即将到来的高考——她已经撑到极限。
“我为什么要活成这样?”她低低地问自己,声音发哑。
“我只是……想过正常一点的生活。”
她咬着牙,把脸埋进双膝,用尽力气压下哭声。
她恨她的懦弱,恨她的出身,恨这个什么都给不起她的世界。
可她更恨,那个早早就走掉,却永远被父亲记挂的女人。
她大口喘气,指甲掐进掌心,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