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图创设抛出的橄榄枝，带着诱人的香气，悬在江未晞最需要喘息的当口。
周先生诚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钱，庇护，更好的未来。
可江未晞看着电脑屏幕上，王海川那张在发布会上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以及那番意有所指、掷地有声的发言，心里那点因为蓝图创设而起的波澜，迅速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最终停留在周先生发来的那条名片短信上。
她回拨了过去。
“周先生，您好，我是江未晞。”
“江女士！考虑得怎么样？”周先生的声音依旧热情。
“非常感谢贵公司的赏识和提出的优厚条件，”江未晞的声音平静，“但我不能接受收购，我的工作室，以及我作品的版权，对我个人而言，意义非凡，我希望能继续独立运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先生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职业化的语气：“好的，江女士，我们尊重您的决定，如果将来您改变主意，或者有其他合作的可能，蓝图创设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挂断电话，江未晞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方向盘还握在自己手里。
她没有立刻联系唐糖。
王海川的新生计划，听起来像另一个华丽的笼子。
她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能接受什么。
然而，现实往往比决心来得更快。
之前那些被搁置、取消的合作方，在王海川公开表态后的第二天，就像嗅到腥味的猫，纷纷重新找上门来。
邮件和电话再次塞满了她的通讯设备，措辞比之前更加热切，姿态也放得更低。
“江老师！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品牌总监非常欣赏您的设计，联名款的事情我们务必继续推进！”
“江小姐，实在抱歉，之前编辑部内部有点流程问题，封面插画的事情，我们还是希望能由您来操刀，价格好商量！”
甚至连“缪斯之棱”那边，对接的邮件也恢复了之前的频率和温度，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那个瑞士腕表项目的重视和期待。
世界就是如此现实。
江未晞看着邮箱里那些前后态度迥异的邮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没有立刻回复任何人。
几天后，她主动联系了唐糖。
“唐秘书，关于新生艺术扶持计划，我想和王总……或者相关负责人谈谈。”
“好的，江小姐。”唐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意外，“王氏文化产业部的负责人李总监，明天下午三点在集团总部有时间，您看方便吗？”
不是王海川亲自出面，江未晞反而松了口气。
王氏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气派非凡。
江未晞穿着那件黑色风衣，走进明亮得晃眼的大堂，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
李总监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精明干练的女士，笑容职业化，态度却很温和。
会议室里没有旁人，只有她和李总监，以及桌上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江小姐，久仰大名，《城市新生》我个人非常喜欢，很有力量。”李总监先是客气地寒暄。
“谢谢李总监。”
“关于新生计划，”李总监开门见山，“王总的意思很明确，我们希望以投资合作的形式，支持您的个人工作室发展，具体来说，王氏文化将为您提供启动资金、运营支持、法务及公关资源，解决您目前遇到的所有外部干扰。”
江未晞静静地听着。
“我们不会干涉您的创作自由，”李总监看着她，强调道，“工作室依然以江未晞工作室的名义独立运营，您担任艺术总监，拥有完全的创作决策权，我们看重的是您的才华和潜力，希望通过合作，实现双赢。”
这条件，比她预想的要好太多。
几乎完全保留了她的独立性，却提供了她最需要的资源和保障。
好得……有些不真实。
“我需要付出什么？”江未晞问得很直接。
李总监笑了笑：“我们需要工作室未来商业项目的部分优先合作权和收益分成，具体的比例，我们可以详细谈，当然，我们也会利用王氏的平台资源，为您对接更多优质的商业项目和艺术展览机会。”
江未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听起来很公平。”
“那么，江小姐是原则上同意了？”
“是的。”
接下来的洽谈很顺利，合同条款清晰明了，几乎完全是站在扶持她的角度拟定的。
王氏的法务团队效率极高，很快就敲定了所有细节。
江未晞工作室，正式挂牌成立。
地点没有选在王氏总部，而是李总监根据她的意愿，在那个创意园区给她协调了一个更大、采光更好、配套设施更完善的空间，就在她之前租的Loft楼下不远。
搬进新工作室那天，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崭新的画架、高配的电脑和舒适的工作台。
小米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冲了进来，抱着她又蹦又跳。
“哇！未晞姐！你这工作室也太棒了吧！简直是鸟枪换炮啊！”小米夸张地张大嘴巴，四处打量，“啧啧啧，背靠大树好乘凉，这算是……曲线嫁入豪门？”
江未晞哭笑不得地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呢，这是合作，平等的商业合作。”
“懂懂懂，”小米挤眉弄眼，“合作合作，反正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王的人了！”
江未晞懒得跟她贫，开始整理画具。
小米自告奋勇地帮忙，一边拆着颜料包装，一边叽叽喳喳地汇报着网上的最新动态。
“……你是没看到，林楚楚那脸被打得啪啪响！现在社交圈都快没人带她玩了！活该！”
“还有那些之前跟风黑你的人，现在全都变脸夸你了，墙头草都没他们倒得快！”
听着小米的话，江未晞心里并没有太多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工作室步入正轨，王氏的资源确实强大。
之前那些商业合作顺利重启，新的项目也接踵而至。
李总监那边对接专业，从不干涉她的创作，只在商务和法务层面提供支持。
瑞和医疗那边的复诊和治疗也得以继续，账单由工作室的账户支付，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尤其是那个瑞士腕表的项目，“缪斯之棱”那边似乎也因为王氏的介入，变得更加积极。
为了方便项目管理和财务结算，王氏文化这边的财务部门，需要将她之前通过“缪斯之棱”承接的项目流水，整合进工作室的新账户体系。
一个周末的下午，江未晞在核对财务转过来的项目清单和流水明细。
阳光暖暖地洒在桌面上，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有序。
当她看到“缪斯之棱”平台匿名项目（包括那个瑞士腕表和之前几个稿费高得异常的委托）的支付方信息时，手指猛地顿住了。
支付方不是个人账户，而是一家名为晨曦投资的海外注册公司。
这个名字，江未晞有点模糊的印象。
她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晨曦投资王海川”。
几条不起眼但足够说明问题的商业信息跳了出来。
晨曦投资，是王海川私人控股的一家离岸公司，主要用于处理一些不方便通过王氏集团主体的私人投资和特殊项目支出。
江未晞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匿名委托。
高额稿费。
缪斯之棱平台。
瑞士腕表项目。
晨曦投资。
王海川。
……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这一刻，构成了一个清晰得让她无法呼吸的真相。
那个在她最困顿、最绝望的时候，通过神秘平台，给她提供高额稿费，让她得以支付医药费、维持自己治疗和生活的匿名委托人……
竟然是他！
那个要求严苛、品味挑剔，却总能在她山穷水尽时送来“及时雨”的金主……
竟然是他！
那个她一直以为是某个欣赏她才华、却不愿暴露身份的低调富豪或机构……
竟然是他！
王海川！
他一边冷漠地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离开他后生活困窘，一边却又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像投喂流浪猫一样，给她续命？
这算什么？
施舍？
补偿？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自己拿着那些“匿名稿费”时的小心翼翼和感激，想起自己对着“缪斯之棱”那个冰冷的界面，想象着对面是怎样一个“伯乐”时的猜测和好奇……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一场他自导自演、不动声色的戏！
她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冲出工作室，甚至忘了锁门，径直跑向电梯。
她要去问他！
她必须当面问清楚！
她几乎是闯进了王氏集团的顶层办公区，前台试图阻拦，但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却又带着一种决绝气势的样子，一时竟没敢强硬阻拦。
唐糖从办公室里快步迎了出来，皱着眉：“江小姐，您有预约吗？”
“我要见王海川！”
唐糖似乎想说什么，但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王海川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她身上。
“让她进来。”他淡淡地对唐糖说。
江未晞几乎是撞开唐糖，冲进了那间宽敞、冰冷的办公室。
她站定在巨大的办公桌前，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瞪着那个走到桌后，慢条斯理坐下的男人。
“晨曦投资，”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缪斯之棱，那些匿名委托……是你，对不对？”
王海川抬起眼，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以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江未晞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王海川才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是我。”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