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我站在阳台上伸出手，空气里已经能摸到潮湿的水汽。哥哥的衬衫还晾在架子上，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袖口时不时碰到我的手臂，像某种无意识的触碰。
厨房里传来水壶的尖啸。我小跑着去关火，差点撞到端着咖啡的哥哥。
“小心。”
他侧身让开，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模糊了眼镜片。
“要下雨了。”我说。
“嗯。”他看了眼窗外，“带伞。”
早餐是昨晚剩的鱼汤煮面。哥哥吃得很急，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几乎要碰到碗沿。我偷偷把荷包蛋拨到他碗里，他发现了，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蛋黄戳破，让金色的液体混进汤里。
“今天有课？”
“下午才有。”我小口啌着汤，“上午想去图书馆。”
他点点头，起身去拿公文包。领带歪在一边，后颈的头发翘起一小撮，像鸟类的绒毛。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帮他整理。
“谢谢。”
手指碰到他后颈的皮肤，温热而干燥。我迅速收回手，指尖残留着细微的触感，像摸到了阳光。
门关上后，公寓突然安静下来。我收拾着碗筷，发现哥哥的咖啡杯里还剩一点底，已经冷了，杯沿有个淡淡的唇印。
鱼缸里的金鱼们游到水面，以为我要喂食。我撒了一小撮，看它们争抢的样子。粉色贝壳被水流推到角落，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藻类。
“再等等。”我轻声说，“晚上再给你们换水。”
图书馆的空调开得太足。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膝盖上摊着海洋生态学的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玻璃上渐渐出现细小的水珠，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很快就连成一片。
下雨了。
雨水模糊了窗外的景色，只剩下朦胧的色块和流动的光影。我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哥哥发了条消息：「下雨了」
他很快回复：「带伞了吗？」
「带了」
「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没有都可以这个选项」
我盯着屏幕，想象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眉毛微微挑起，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咖喱？」
「昨天才吃过」
「你明明也喜欢」
「太懒了吧」
最后我们决定吃火锅。哥哥发来一张超市购物车的照片，里面已经放了豆腐和茼蒿。
雨越下越大。我靠在窗边，听着雨声和翻页声交织在一起。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一张鱼丸的特写。
「这个牌子好吃吗？」
「嗯」我回复道，「但要配沙茶酱」
「买了」
「再买点金针菇」
「好」
对话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进行着，直到图书管理员来提醒我手机要静音。我把它调成震动模式，放在课本旁边，时不时瞥一眼。
中午雨势稍缓。我在食堂买了份炒饭，坐在角落慢慢吃。电视里正在播放海洋污染的新闻，一群志愿者在沙滩上清理垃圾。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张自拍——哥哥站在超市冷藏柜前，表情无奈，手里举着两盒不同的羊肉卷。
「哪个？」
「左边那个」
「为什么？」
「脂肪分布更均匀」
「专家啊」
我咬着筷子笑了，引来旁边同学好奇的目光。炒饭已经凉了，但胃里却暖暖的，像喝了一碗热汤。
下午的课是海洋地质学。教授放了一段深海探测视频，黑暗中有发光的生物游过，像散落的星辰。我悄悄录了一小段发给哥哥：「像不像那天看的纪录片？」
他直到下课才回复：「像。晚上加班，你先吃」
雨又大了起来。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水洼里不断泛起的涟漪。手机显示公交车还要二十分钟才到。
「在哪？」哥哥突然发来消息。
「刚下课」
「具体位置？」
「文学院楼」
「等着」
十分钟后，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哥哥摇下车窗，头发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衬衫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到锁骨的轮廓。
“上车。”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雨水的气味。空调开得很足，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
“有点。”
他调小空调，递给我一条毛巾。“擦擦头发。”
毛巾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应该是新洗的。我慢慢擦着发梢，水珠滴在座椅上，形成深色的圆点。
“不是说要加班？”
“提前结束了。”他盯着前方的路况，“火锅材料都买好了。”
后座上果然放着几个超市塑料袋，隐约能看到绿叶菜的轮廓。我伸手拨弄了一下，发现还有一盒草莓。
“为什么买这个？”
“不是你喜欢的吗？”
我愣了一下。确实上周随口提过想吃草莓，没想到他记得。
红灯时，哥哥转过头看我。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我想起早晨帮他整理领带时，手指碰到的那一小片皮肤。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低头摆弄毛巾，“就是……谢谢。”
他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傻不傻。”
车再次启动，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着。我偷偷看着他的侧脸——下颌线因为专注而紧绷，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滑动，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露出一点锁骨。
雨声，引擎声，空调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却让人感到奇异的宁静。
“今晚要不要看电影？”他突然问。
“什么电影？”
“你上次说的那个，关于鲸鱼的。”
《鲸之歌》是我一个月前提过的纪录片，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你记得啊。”
“嗯。”
雨幕中，城市的灯光变得模糊而柔软。车驶入小区时，水洼溅起的水花拍打在底盘上，像遥远的海浪声。
“到了。”
他停好车，却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我们就这样坐在黑暗的车厢里，听着雨点敲击车顶的声音。
“小雨。”
“嗯？”
“头发还是湿的。”
哥哥的手伸过来，轻轻拨开我额前的一缕湿发。指尖碰到皮肤，像一片羽毛落下。
“会感冒的。”
“嗯。”
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雨声。我低下头，闻到他手腕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走吧。”他最终收回手，“回家吃火锅。”
电梯里，我们并肩站着，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个亮起。他的袖子蹭到我的手臂，布料湿漉漉的，带着微凉的触感。
“钥匙。”
“在我包里。”
他翻找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我的腰。我缩了一下，他立刻道歉：“弄疼了？”
“没有。”
门开了，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金鱼们在缸里欢快地游动，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哥哥把食材一样样拿出来，我则去厨房准备锅底。
“要辣的吗？”
“微辣吧。”
锅里的水很快沸腾，红色的汤底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哥哥切着豆腐，动作笨拙但认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来吧。”
“不用。”
他坚持自己处理所有食材。我坐在餐桌前，看着他的背影在厨房里忙碌——肩膀的线条，腰部的弧度，还有挽起袖子后露出的小臂肌肉。
“好了。”
火锅冒着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哥哥给我夹了一片羊肉，又舀了一勺金针菇。
“尝尝。”
肉片很嫩，蘸着沙茶酱格外鲜美。我们隔着雾气对视，他嘴角沾了一点酱汁，看起来有点滑稽。
“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他随手擦了一下，没擦对地方。
“不是……左边一点。”
最终还是我拿起纸巾，帮他擦掉了那点酱汁。他的皮肤很暖，胡茬刮过指尖，带来细微的痒意。
“谢谢。”
“不客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某种轻柔的私语。火锅的热气在窗户上凝成水珠，缓缓滑落。金鱼们好奇地看着我们，粉色贝壳在缸底闪闪发光。
在这个普通的、潮湿的夜晚，我突然希望雨永远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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