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我被雷声惊醒。
窗外电光闪过,瞬间照亮整个房间,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我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却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哥哥?”
小雨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比雨声还轻。我打开门,发现她抱着枕头站在走廊里,身上依然穿着那件黑色卫衣,但过膝袜已经脱了,光裸的双腿在黑暗中白得晃眼。
“打雷……”她低着头,脚尖不安地蹭着地板。
“不是说不怕了吗?”
“突然又怕了。”
我侧身让她进来。她像条灵活的鱼,飞快地钻到我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电再次亮起时,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
“睡吧。”我关上门,在床边坐下。
“你去哪?”
“沙发。”
“可是……”她揪住我的衣角,“沙发不舒服。”
雷声再次炸响,她整个人缩了一下。我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一角躺下。床不算大,我们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碰到彼此,又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她带着牛奶味的沐浴露香气,和我用的同款须后水味道。
“转过去。”我说。
“为什么?”
“这样睡不下。”
她乖乖转身,背对着我。卫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突然意识到这是四年来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雨声渐密,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和彼此的呼吸。小雨的背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片安静的海洋。
“睡着了吗?”我轻声问。
“没有。”
“在想什么?”
“鲸鱼。”
“嗯?”
“纪录片里说,鲸鱼可以感知几百公里外的同类。”她转过身,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就像……某种无线电。”
她的脚不小心碰到我的小腿,冰凉得像块玉。我下意识缩了一下,她却误会了似的立刻缩回脚。
“冷?”
“嗯。”
“过来点。”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挪近。我们的手臂轻轻相贴,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能感受到她的体温。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她趁机又靠近了些,额头几乎要碰到我的肩膀。
“哥哥。”
“嗯?”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
“记得。”
“那时候你总嫌我吵。”
“有吗?”
“有。”她小声说,“那年,你放假回家,我一直在你房间门口转悠,你就把门锁了。”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年我大二,正为期末考试焦头烂额。小雨刚上初中,像条小尾巴似的整天跟在我身后,问东问西。最后我不堪其扰,真的锁了门。
“后来呢?”
“我在门口坐了一下午。”她的声音带着睡意,“直到妈妈回来才走。”
胸口突然一阵发闷。我想象着那个画面:小雨抱着膝盖坐在我门外,耳朵贴在门板上,试图捕捉里面的动静。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她抬起头,呼吸拂过我的下巴,“你那时候……本来就很忙。”
雨声渐小,但她的体温却越来越清晰。我数着她的呼吸,发现节奏和窗外的雨滴莫名同步。
“睡吧。”
“嗯。”
她闭上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我轻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裸露的肩膀。
凌晨四点,雨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色的线。小雨不知何时翻了个身,手臂横在我胸前,发丝散落在枕头上,像一片黑色的海藻。
我小心翼翼地移开她的手臂,却听到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别走。”
“没走。”
她似乎听懂了,嘴角微微上扬,又沉沉睡去。卫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的一颗小痣,在月光下像个神秘的记号。
我盯着那颗痣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窗外,一只夜鸟发出凄凉的啼叫,然后又归于寂静。
清晨六点,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床上。我醒来时,小雨已经不在身边。被子整齐地叠在一角,枕头上留着几根长发。
厨房传来煎蛋的声响。我走过去,发现小雨穿着那件黑色卫衣——现在看起来皱巴巴的——正在翻动平底锅里的荷包蛋。
“早。”她头也不回,“吃几个蛋?”
“两个。”
“培根要吗?”
“要。”
她的动作比平时笨拙,时不时揉一下眼睛。我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创可贴已经翘起一个角,露出下面浅浅的伤口。
“没睡好?”
“嗯。”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你抢被子。”
“胡说。”
“真的。”她转过身,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还说了梦话。”
“我说什么了?”
“听不清。”她把煎蛋盛进盘子,“就一直在咕哝……像鲸鱼的那种声音。”
早餐比平时丰盛。除了煎蛋和培根,还有烤吐司和水果沙拉。小雨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偷瞄我一眼,被发现就立刻低头喝牛奶。
“今天什么安排?”我问。
“洗床单。”
“为什么?”
“出汗了。”她的耳尖微微发红,“昨晚……太热。”
阳光照在餐桌上,把她的手指映得近乎透明。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剪得很短,边缘整齐,像是精心修剪过。
“要我帮忙吗?”
“不用。”
洗衣机开始运转,发出沉闷的轰鸣。小雨坐在沙发上整理笔记,黑色袜子的小腿蜷缩在身侧,偶尔无意识地蹭着沙发垫。
“哥哥。”
“嗯?”
“下周……”
“嗯?”
“校庆。”她抬起头,“你真的会来吗?”
“会。”
她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没想到我会答应。“那……我带你参观我们社团。”
“什么社团?”
“海洋保护协会。”她翻开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页,“我是宣传组的。”
页面上画着各种海洋生物的简笔画,角落里还有个小人,戴着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又是我。
“画得不错。”
“随便画的。”她迅速合上笔记本,耳根通红。
中午,我们一起吃了昨天剩下的寿司。小雨坚持要加热,结果米饭变得干巴巴的。她皱着眉头咀嚼,像只挑剔的猫。
“难吃。”
“谁让你加热的。”
“生的会拉肚子。”
“昨天怎么不怕?”
“昨天……”她卡壳了,最后憋出一句,“昨天不一样。”
午后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小雨蜷缩在沙发上看书,黑色袜子包裹的脚趾偶尔蜷缩又舒展。我坐在旁边的单人椅上工作,时不时听到她翻页的声音。
“哥哥。”
“嗯?”
“这个单词怎么念?”
她又赤脚走过来,把书递到我面前。这次是“Cetacean”,鲸类的意思。
“Si-tei-shn。”
“哦。”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看书,发丝垂下来扫过我的手臂。黑色袜子蹭着我的裤脚,带来细微的摩擦感。
“不回去看?”
“这里光线好。”
她理直气壮地靠在我椅背上,身上散发着牛奶和纸张的气息。我发现自己再次无法集中注意力,文档上的字母全都变成了游动的小鱼。
傍晚时分,天空又阴沉下来。小雨趴在窗台上看云,黑色袜子踩在窗框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脚印。
“又要下雨了。”
“嗯。”
“衣服还没干。”
“用烘干机。”
她转过头,卫衣帽子罩着她的头,像个神秘的影子。“晚上……”
“嗯?”
“还能一起睡吗?”
问题来得突然。我盯着她看了几秒,发现她的眼神无比单纯,就像在问“晚上吃鱼吗”一样自然。
“为什么?”
“怕打雷。”
“天气预报没说有雷雨。”
“万一呢。”
最终我妥协了。晚餐后,小雨抱着枕头站在我房间门口,黑色卫衣换成了同款的灰色,但袜子还是那双,边缘的蕾丝花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先说好。”
“嗯?”
“不许抢被子。”
“明明是你抢。”
“还有。”
“什么?”
“不许说梦话。”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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