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当天的阳光格外刺眼。
我站在小雨大学校门口，眯着眼睛看人流从身边涌过。学生们穿着统一的纪念T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笑声像气泡水一样清脆。校门上方挂着巨大的横幅——“热烈庆祝建校70周年”，红底黄字，在风中微微晃动。
手机震动起来，是小雨的消息：「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附带一张照片：她站在图书馆台阶上，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是我去年生日送她的那件。阳光下，她的短发泛着棕色的光泽，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紧张。
「马上到」
校园比想象中大得多。我跟着指示牌穿过林荫道，两旁是整齐的梧桐树，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路过一个喷泉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哥哥！”
小雨小跑着过来，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她今天化了淡妆，嘴唇是柔软的粉色，睫毛比平时更翘，衬得眼睛大了一圈。
“等很久了？”
“没有。”她递给我一瓶冰水，“刚出来。”
水瓶上凝结的水珠打湿了我的手指。小雨的手腕上戴着一串贝壳手链，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先去哪？”我问。
“海洋协会的展区。”她眼睛亮了起来，“我负责讲解。”
海洋保护协会的展区设在生命科学楼前。几张长桌上摆着各种标本和模型，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个小型水族箱，几条热带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这是我们会长。”小雨介绍道，“这是我哥哥。”
会长是个戴眼镜的高个子女生，友好地和我握手。“常听小雨提起你。”
“她说我什么了？”
“说你是海洋纪录片专家。”
小雨的耳尖立刻红了。“我去拿宣传册！”
她快步走开，背影有些僵硬。会长笑了笑，压低声音：“她准备了一周呢，昨晚还在排练讲解词。”
展区陆续有参观者过来。小雨拿着宣传册回来时，已经调整好状态，开始认真地向一位老教授介绍微塑料污染的危害。她的声音比平时清亮，手指在展板上轻轻滑动，时不时推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紧张时的小动作。
“接下来请我同事为大家讲解珊瑚礁保护。”
她微微鞠躬，然后快步走到我身边，长舒一口气。“……怎么样？”
“很专业。”
“真的？”
“嗯。”
她嘴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我们去看看别的展区吧。”
校园里人越来越多。小雨带着我穿过人群，时不时回头确认我跟上了。在一个拐角处，她突然停下，指着路边的小摊：“要吃冰淇淋吗？”
“你请？”
“嗯。”
她要了香草和巧克力双拼，我选了薄荷味。付钱时，我发现她钱包里放着我们去年在海边的照片——就是那张只有两个影子的。
“化了。”
香草部分已经开始融化，顺着蛋筒流到她手指上。她下意识舔了一下，然后突然僵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纸巾。”我递过去。
“谢谢。”
她擦得很用力，像是要抹去什么罪证。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接下来去哪？”
“主会场有讲座。”她看了看表，“不过……”
“不想去？”
“人太多了。”
最终我们找了个僻静的长椅坐下。树荫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微风拂过，带来远处乐队排练的声音。小雨小口吃着已经半融化的冰淇淋，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哥哥。”
“嗯？”
“你大学时……参加过这种活动吗？”
“参加过。”
“和林妍一起？”
问题来得突然。我转头看她，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冰淇淋，表情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嗯。”
“哦。”
她继续吃着冰淇淋，但动作明显变慢了。一只麻雀落在我们脚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小雨。”
“嗯？”
“你那时候……”
“讲座要开始了。”她突然站起来，“我们该走了。”
主会场人头攒动。我们站在最后一排，听着校长致辞。小雨全程盯着舞台，但眼神涣散，显然在走神。当校友代表上台发言时，她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
“出去走走吧。”
我们沿着人工湖漫步。湖面波光粼粼，几只黑天鹅优雅地游过。小雨的裙摆被风吹起，她用手压住，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贝壳手链。
“什么时候买的？”我指了指手链。
“上周。”她抬起手腕，“协会义卖的，收入用于珊瑚礁保护。”
贝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每一片都小巧精致。我注意到其中一片是粉色的，和我们家鱼缸里那颗很像。
“喜欢吗？”
“嗯。”
“送给你。”
她解下手链，小心翼翼地系在我手腕上。指尖碰到我的皮肤，凉凉的，带着冰淇淋的甜味。
“为什么？”
“你生日快到了。”
“还有两个月。”
“提前送。”
手链有些紧，贝壳贴着脉搏，能感受到细微的震动。小雨低头调整扣子的样子很认真，发丝垂下来，扫过我的手腕，痒痒的。
“好了。”
她抬起头，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的睫毛。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像是某种虚幻的影像。
“谢谢。”
“不客气。”
回展区的路上，小雨接到协会电话，说有重要参观者来了。她匆匆告别，小跑着消失在人群中。我站在原地，看着手腕上的贝壳手链，每一片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下午四点，校庆活动接近尾声。我回到海洋协会展区，发现小雨正在收拾资料。她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忙碌而泛红。
“结束了？”
“嗯。”她长舒一口气，“比想象中顺利。”
会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今天辛苦了，尤其是那个环保局的领导，问得真细。”
“还好准备充分。”
她们交谈了几句，会长突然转向我：“苏先生有兴趣加入我们顾问团吗？小雨说你很了解海洋生态。”
“我？”
“哥哥很忙的。”小雨急忙打断，“他没时间……”
“可以。”
她惊讶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猫。
收拾完展区已经五点半。夕阳西下，校园里的人渐渐散去。小雨抱着几本资料走在前面，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累了？”
“有点。”
“背你？”
“不要。”
但她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路过一个凉亭时，她终于停下，“休息一会儿吧。”
凉亭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晚风拂过，带来湖水的腥味和远处食堂的饭菜香。小雨靠在柱子上，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哥哥。”
“嗯？”
“今天开心吗？”
“嗯。”
她睁开眼睛，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把瞳孔染成琥珀色。“我也是。”
回程的公交车上，小雨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她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呼吸均匀而轻柔。手腕上的贝壳手链随着车子的晃动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窗外，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我想起四年前那个在校门口偶遇的冬日，她拖着行李箱匆匆离去的背影。而现在，她靠在我肩上熟睡，手腕上戴着和我一样的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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