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两点四十分，我站在小雨学校的小礼堂门口，手里拿着一束包装简陋的向日葵。
礼堂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笑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惟妙惟肖的猫叫。检票的女生看了看我手中的花，又看了看我衬衫上别着的猫爪徽章，嘴角微微上扬。
“家属？”
“嗯。”
“左边第三排还有空位。”她递给我一张节目单，“苏小雨的节目在第五个。”
节目单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卡通猫头，《猫娘咖啡厅》被画了三个大大的红心。我找到座位时，舞台上正进行着第三个节目——一群男生反串跳女团舞，动作夸张得引发阵阵爆笑。
手机震动起来，是小雨发来的消息：「你来了吗？」
「第三排」
「！！！」
「别紧张」
「才没有！」
紧接着是一张后台自拍：她戴着毛茸茸的灰色猫耳，鼻尖上画着几根胡须，脸颊还贴着亮片。照片角落能看到其他“猫娘”忙碌的身影，空气中飘着彩色丝带。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主持人用夸张的语气宣布：“下面有请文学院萌宠社带来——《猫娘咖啡厅》！”
幕布拉开，舞台上布置成咖啡馆的样子。五六只“猫娘”或坐或站，各自摆着造型。我扫视一圈，没发现小雨的身影。
音乐响起，猫娘们开始随着节奏跳舞。这时，从舞台侧面摇摇晃晃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小雨端着一个夸张的大咖啡杯道具，头上的猫耳比照片里还要蓬松，尾巴随着步伐左右摇摆。
她的动作比其他人都要僵硬，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的路，像是生怕摔倒。当其他猫娘开始唱跳时，她站在角落，小声跟着对口型，手里的咖啡杯微微颤抖。
突然，音乐节奏一变。按照编排，所有猫娘应该同时转身。小雨明显慢了半拍，转身时尾巴扫到了身后的装饰盆栽。盆栽摇晃几下，眼看就要倒下——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盆栽，却忘了手里的咖啡杯。道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里面的“咖啡”（其实是棕色布料）直接糊在了前排校领导的秃头上。
全场寂静了两秒。
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和掌声。
小雨僵在原地，耳朵和尾巴的毛都炸了起来，脸涨得通红。那位校领导愣了片刻，竟然笑着把“咖啡”从头上拿下来，假装喝了一口。
这个即兴反应引发了更热烈的欢呼。音乐重新响起，小雨被同伴拉回队伍，接下来的表演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动作慢了半拍，但意外地可爱。
谢幕时，所有猫娘都摆出招牌姿势。小雨的造型是双手比爪放在脸颊旁，配上她生无可恋的表情，活像只闯祸后被拎住后颈的猫。
掌声经久不息。我跟着人群站起来，高举那束向日葵。小雨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在看到我的瞬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演出结束后，我在礼堂侧门等她。小雨换回了常服，但脸上的胡须和亮片还没擦干净，头发里夹着一片不知道哪来的彩带。
“花……给我的？”
“不然呢？”
她接过向日葵，低头嗅了嗅，鼻尖上的胡须随着动作皱起。“第一次有人送我花。”
“表演很精彩。”
“丢死人了……”她把脸埋在花束里，声音闷闷的，“那个杯子本来不该掉的……”
“但效果很好。”
“真的？”
“嗯，比规规矩矩跳完更让人印象深刻。”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那个老教授人真好，我还以为会被记过……”
“饿了吗？”
“嗯！”
我们去了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小雨抱着花束，引来不少路人侧目。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兴奋地指着各个摊位：“这家关东煮特别好吃！”“那家的章鱼小丸子会放双倍木鱼花！”
最终我们坐在一家拉面店里。小雨把花束小心地放在旁边座位上，开始用湿纸巾擦脸上的妆。
“别动。”
我接过湿纸巾，轻轻擦掉她鼻尖的胡须。她的皮肤温热而柔软，呼吸带着淡淡的蜜桃香气。亮片比较顽固，需要用指甲轻轻刮下来。
“疼吗？”
“不疼。”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近距离看，还能发现她眼角贴了颗小小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好了。”
“谢谢。”
拉面上桌，小雨往自己碗里加了足足三勺辣椒油，吃得鼻尖冒汗。花束靠在桌边，向日葵的金黄色与她泛红的脸颊相映成趣。
“哥哥。”
“嗯？”
“你大学时……参加过这种活动吗？”
“没有。”
“为什么？”
“没兴趣。”
她撇撇嘴，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林妍学姐呢？她参加什么社团？”
“学生会。”
“哦。”
她低头搅动面条，突然把碗里唯一的溏心蛋夹给我。“给你。”
“为什么？”
“就……想给。”
蛋煮得恰到好处，筷子一戳，金黄色的蛋黄缓缓流出。我抬头时，发现小雨正盯着我手腕上的鲸鱼手表出神。
“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窗外，夕阳给整条小吃街镀上金色。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过，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小雨的脸在暮光中显得格外柔和，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是小小的扇子。
“回家？”
“嗯。”
回程的地铁上，小雨抱着花束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几次差点栽到我肩上，又在最后一刻惊醒。
“靠过来吧。”
“不用……”
又一个颠簸，她终于放弃抵抗，靠在我肩上沉沉睡去。向日葵的香气混合着她身上的蜜桃味，形成一种奇妙的温暖气息。
走出地铁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小雨迷迷糊糊地跟着我，手里紧紧攥着花束包装纸。路过便利店时，她突然清醒过来。
“等等！”
她小跑进去，几分钟后拿着两盒草莓牛奶出来。“补充能量。”
“这么甜。”
“就喜欢甜的。”
她插上吸管，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路灯的光晕笼罩着她，脸上的亮片偶尔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回到家，鱼缸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金鱼们看到人影，立刻游到水面等待喂食。小雨撒了一小撮，看它们争抢的样子。
“它们也想看我的表演。”
“嗯。”
“下次给它们也做个小舞台……”
她打了个哈欠，抱着花束走向自己房间。猫耳发箍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头上，在走廊灯光下毛茸茸地抖动着。
“哥哥。”
“嗯？”
站在房门口，她欲言又止。“今天……谢谢你来看我。”
“嗯。”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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