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警局窗户的纱帘，在陈路肩头投下一片淡金色的光斑。
他坐在会客室的木椅上，指节抵着下巴，目光落在桌上那份被高木警官推过来的名单上——那是近三年被美术馆拒绝参展的艺术家资料，纸张边缘因反复翻阅卷起毛边。
陈先生，这些是符合您侧写的人选。高木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黑眼圈在眼下洇成淡青，但排查下来，大部分人案发时都有不在场证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倒是有个叫周正的油画家，上个月刚因为作品被拒在展厅大闹，不过...
不过什么？陈路抬眼。
他昨天凌晨出了车祸，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高木翻着笔录本，纸页发出沙沙响，初步判断是酒驾撞护栏，现场没监控。
陈路的指尖在周正两个字上停顿半秒，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警员的说话声：李先生，您先坐，我去叫负责的警官——
门被推开时，穿深灰风衣的男人正低头摘围巾。
他个子不高，肩背却挺得很直，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扫过陈路时快速眨了两下。
我是李明，他把围巾叠整齐放在膝头，声音沉稳得像钟摆，昨晚在美术馆外的银杏大道散步，刚好看到......看到张薇小姐出事的过程。
柯南正蹲在会客室角落的绿植后，假装逗弄高木养的警犬。
听见李明两个字，他耳朵微微一动，手指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蓝色纤维。
那半片纤维是他趁法医不注意从张薇指甲缝里取的，边缘有细密的勾丝，像被某种尖锐物反复刮擦过。
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陈路拉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李明交叠的双手上——他右手小指关节有淡褐色的茧，是长期握画笔才会有的形状。
李明的喉结动了动：大概九点一刻，我从地铁站出来往家走。
路过美术馆侧门时，看到有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在推张小姐。
张小姐抓着展柜喊你疯了，然后......然后那个男人就用展柜的金属边角撞她的头。他的声音突然发颤，血溅在《星空》仿作上，红得像要烧起来......
柯南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张薇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十分，法医推断死亡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李明说九点一刻看到，时间线倒是吻合，但他记得张薇出事的展柜里根本没有《星空》仿作——那幅画上周就被撤去清洁了，现在展柜里挂的是幅抽象水彩。
您视力很好？陈路突然问。
李明一怔：啊？
美术馆侧门的路灯坏了一周，陈路的语气很轻，昨晚又有薄雾，银杏叶还挡了部分光线。
您站在十米外的人行道上，怎么能看清展柜里的画是《星空》？
李明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眼镜滑下鼻梁也没去扶：我......我戴了老花镜。
但您刚才摘围巾时，口袋里露出的是防蓝光平光镜盒。陈路指了指他风衣右下侧鼓起的口袋，老花镜应该在左边——习惯用右手的人，常用物品会放在顺手的位置。
柯南盯着李明的脸。
男人的耳尖瞬间涨红，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明显加快，连呼吸都变得短促。
这是典型的被戳穿时的应激反应，和他之前叙述时的镇定判若两人。
高木警官，能调一下美术馆侧门的监控吗？陈路转向门口，李先生态度配合，我们总得确认他的行动轨迹。
我、我手机里有当时拍的视频！李明突然掏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得飞快，我看到不对劲就录了，虽然模糊......
视频亮起的瞬间，柯南凑近了些。
画面里确实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但背景里的建筑轮廓却让他瞳孔微缩——那不是美术馆侧门，而是隔了两条街的社区广场。
广场上的旋转木马灯牌正在闪烁，而美术馆侧门根本没有这种装饰。
李老师以前是教素描的吧？陈路突然笑了，您右手的茧是握炭笔磨的，不是油画笔。
刚才说红得像要烧起来，这个比喻更像学过素描的人对色彩的敏感，而不是油画家——毕竟油画讲究的是色块层次。
李明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们凭什么怀疑我！
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掩盖真相？柯南突然从绿植后钻出来，手里举着那半片蓝色纤维，张小姐指甲里的纤维，和您风衣内衬的材质完全一样。
您刚才蹭到椅子时，内衬勾破了，对吧？他指了指李明风衣下摆翻起的一角，那里果然有道细而长的裂痕，边缘的蓝色丝线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会客室突然安静下来。
李明盯着那片纤维，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陈路注意到他的右手始终插在风衣口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里可能藏着什么，或许是另一枚改造过的钛钢纽扣，或许是......
高木警官，陈路的声音沉稳得像定音鼓，麻烦联系痕检科，重点比对李先生物品上的纤维和张小姐指甲里的样本。
另外......他看向李明，您外套口袋里的东西，最好现在交出来——否则等我们强制取证，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李明的肩膀垮了下去。
他缓缓抽出右手，掌心里躺着枚钛钢纽扣，边缘的手工打磨痕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和陈路之前交给高木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周正的车祸，也是您安排的吧？陈路没去接纽扣，只是盯着李明发红的眼睛，他挡了您的路，所以您伪造酒驾现场，让他没法成为嫌疑人。
李明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那些评委懂什么？
我的《重生》比周正的破风景有价值一百倍！
张薇说我的画没有灵魂，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那幅画我画了三年，每一笔都是用松节油洗过的，连颜料里都掺了我母亲的骨灰......
高木给李明戴上手铐时，陈路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片淡褐色的斑——那是长期接触松节油才会有的皮肤损伤。
柯南则蹲在地上捡起李明的手机，快速划拉两下后抬头：他最近频繁联系一个境外邮箱，备注是X先生。
先带回去审。陈路拍了拍高木的肩，目光转向窗外。
银杏叶还在飘，却比清晨时少了许多，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扫开了。
他摸出手机给柯南发消息：今晚八点，美术馆侧门。
带好变声器。
柯南低头看手机，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陈路要做什么——他们需要引那条藏在阴影里的X先生现身，而最好的诱饵，就是让李明意外泄露警方掌握的证据。
风掀起陈路的风衣下摆，露出他内侧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
刚才和李明的对话，已经全部被录了下来。
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有双眼睛正盯着这一切，而陈路和柯南，正等着那双眼睛主动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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