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家里破产的消息,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当年也不过是父亲撞上好运罢了,他没那么大的能耐。更何况,这些年下来,两人从不节俭,随意挥霍财产,这一天迟早会来,但许临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所以呢?这个时候把她叫回来,是想干什么?
“家里欠了一笔钱。”许深脸上没了当年那股傲气,现实将他压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始终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临的表情,见许临脸色一冷,他赶紧道,“我没那意思。”
“钱是我们两欠的,和你没关系,你不用还。”他赶忙道。
许临不由蹙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许深十指交叉架在膝盖上,头压得极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能多待段时间吗?我们就是想让你在家多待会儿。”
“马上就是妈妈的忌日了,虽然她不在了,但她肯定也希望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为她祭奠吧。”
提起此事她便气闷,这话居然是从许深的嘴里吐出来的?!
那时候,只有许临一人让母亲去医院,根本不被母亲放在心里,当时若是全家劝说,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而那时候的许深和父亲呢?
他两仍在外面不知疲惫地四处寻乐,不顾家里半分,这正是如此,母亲更是对他两死心,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折磨,还要遭受精神的折磨。
现在许深坐在她对面,居然摆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告诉她,一家人为母亲祭奠。
她忽地笑了,那声音很轻,不轻不重落在寂静的客厅里,敲在许深的心头。
她没有力气去解释什么,略感荒谬地起身:“那就没必要了。我想母亲也不太想见你们,要是可以的话,你两也别去她眼前碍她眼了。”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走。
“许临!”
许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仍像是抱有一丝希望道:“你肯定还在乎我们吧,不然也不会来了。”
许临脚下微顿,但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淡淡道:“我来只是想和你们说一声,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末了,她似是想起什么:“代我向父亲代最后一声好。”
从她踏入客厅时起,她就注意到了有人在二楼,或许父亲也想要有个念头,那她便将这虚无的念头彻底掐断。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也回不去了。
——
许临这两天无事可干,就在网上挑了一堆挂饰,在这两天将屋内屋外彻底清扫一番,并在屋子里挂上喜气洋洋的挂饰。
她打算除夕那天简单做顿饭,在布置妥当的房子里吃饭也不显得冷清。
但除夕那天,张晏明一早就向她发出邀约,说是怎么能让朋友一个人孤零零过节。
往年许临也是一个人过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晚上总会有朋友发来短信以表庆贺,手机里也很热闹。
但今年她也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格外难熬。在家里的这几天,恍若已经过了许久,外面的热闹被她悉数关在门外。
所以张晏明约他出来时,她并没有拒绝。
那天晚上,她在约定地点等张晏明。
张晏明约的地点在南平有名的跨年景点。天才刚黑,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晚些时候,这里会有一场大型灯光秀以及烟花秀。
这里很受年轻人的欢迎,很多人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空中转瞬即逝的灯光及烟花上。许临很少来过这种地方,一时间,倒是觉得很是稀奇。
她被人流推耸着往前走,她视线朝四处打量,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看不到张晏明在哪。
她艰涩拿出手机,给张晏明发了条消息:
[我到了,你人呢?]
[快到了快到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许临抬眸看向手机上方,颇为无语:
[我也就早到三分钟而已。]
她随意扫了眼标志性物品,并顺手拍了张照片给他,好让张晏明能第一时间过来。但等了有一会儿,并未看见张晏明的人影。
这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来了。]
许临抬头向旁边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张晏明艰难穿过人流,径直往许临这边走。许临这时候才看到他手里拎着什么东西。他将那些东西送到脑袋上,防止有人推搡碰到,小心谨慎地朝前走。
待他彻底走近时,许临终于看清他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随便买了些吃的,先垫垫肚子,等会看完灯光秀咱就先去吃饭,吃完饭接着回来看烟花。”
张晏明早就安排妥当,每一步规划都很合理,但许临还是忍不住疑惑:“为什么现在不去?”
此时距灯光秀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只是一些小的开场及彩排,看点并不大。按理说吃饭的时间绰绰有余,现在完全来得及去吃饭。
张晏明神秘道:“因为今天不止我两,还有另外两个人要过来。”
许临:“?”
两人挤在人群里并不好吃东西,最后没有办法,还是退了出去,找了一旁人较少的栏杆处站着吃。
许临不由好奇:“还有谁会来?”
张晏明:“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居然还卖关子?
许临愈发好奇,但看张晏明守口如瓶,怎么也撬不开嘴的样子,只好作罢。
这地方实在热闹,一眼望去,人头紧挨人头,嘈杂声音混在夜风中,一路飘向好远的地方。
两人就着冷风在一旁吃了会东西,许临又问:“你今晚不用陪家里人吗?”
“嗐。”张晏明拿起一根烤串,吃了两口后不以为意道,“我们中午就吃好年夜饭了,晚上大家又是各忙各的,要说我家里谁最清闲,那就是我咯。”
许临:“……”
远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越是临近灯光秀开演,人就越是躁动,隔着几里远都能遥遥听见呼喊声。
这时,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凭空炸起,许临循着声音来源,精准无误地盯着他斜跨在身上的包。
张晏明大大咧咧打开包,随手摁了接通键:“喂,哦,我们跑到旁边去了,对,那里人太多了,不不不,我两过去,灯光秀马上就开始了。”
许临静静听着耳边动静,从张晏明手机里偶尔泄出的声音上,可以听出是一个女生。
她眼神突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张晏明挂断电话,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许临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打量他。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义正言辞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卖关子道。
许临无法,只得老实跟在他身旁,顺便想亲眼见识见识他说的那两个人。
结果人没看到,却是率先看到了不远处的沈巡,以及他身旁的女生。
从许临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瞧见他两靠的很近,女生仰着头同他说话交谈,而沈巡也会贴心地将头低下,小声地说些什么。
许临下意识就往一旁走去。
张晏明拉着她的隔壁:“诶,你干什么呢?他两在那儿呢?”
他指着沈巡所在的方向。
原来张晏明所说的两人,指的就是沈巡和那位女生吗?
许临登时百感交集,她僵硬着手臂,立在原地不动,一时间心底说不上来的酸涩。张晏明看不出她陡然升起的情绪,只是觉得不解:“怎么了?”
或许是他两拉扯的时间过长,也或许是两人说话声音太大,沈巡先是顿色,随后转过身来,他目光清浅,自然而然地落在许临身上。
他身旁的女生也似有所感,忽的转过身来。
女生化着精致妆容,头戴白色绒毛装饰的红色蝴蝶结,衣服矜贵而俏皮。许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生。女生先是满眼懵懂,在看到许临那一刹那,眼底竟闪烁着许临看不大懂的奇异光亮,炯炯有神。
许临:“?”
一旁的沈巡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女孩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矜持地低下头。
许临视线简单扫过她脸上,然后移开脸。尽管那女生尽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她上扬不下的嘴角还是狠狠出卖了她。
许临:“……”
张晏明乍看到沈巡,面上一喜,但转眼看见他身旁的女生,忽的面色一改。但他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欣喜道:“人到齐了。”
那女生觑了张晏明一眼,又将视线转到许临身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晏明会意,开始介绍道:“这是沈成玉,巡哥的表妹。”
他又介绍道:“这是许临,我朋友。”
甫一介绍完毕,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打散,女生顿感亲密地过来又介绍了自己一番:“你好啊,我早就听说过你啦,今天终于有机会见上面了。”
她很亲热地挽着许临手臂,自然而然地往前走。
张晏明登时目瞪口呆。
他回头看向沈巡,竟没想到一向泰然自若的沈巡脸上也是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他悄摸拉进两人距离,视线在前面两个女生身上来回移转,震惊道:“沈成玉这么自来熟?”
“嗯。”沈巡说,“她故意在家人面前折腾,实在没法我才带她出来。”
“我就说呢。你怎么可能主动把她带出来,原来是她借机找空隙在长辈面前说了什么啊。”
张晏明啧啧称奇。
人群在这时躁动起来,周围的亮灯忽的变暗,视线一时有些模糊不清。黑沉天际在这时忽然亮起一束束亮光,排列组合不间断变幻。身后有喇叭在放一些正合当下的音乐,配合天际的无人机,颇有氛围感。
许临抬眼朝天际看去。
只见无人机偶尔变幻出大红灯笼,有时又是龙腾虎跃,有时上面写了几个大字,遥祝新年快乐,花样多变,栩栩如生。
许久以来的阴郁气息在此时一扫而空。
她望向天际,眼底印有璨璨灯火,不由得一笑。忽然,她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朝身旁一瞥。瞬间,她便落入到了沈成玉的眼中。
沈成玉先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她突然转头,那一刻,眼底透过明显的慌乱,不过一刹那,她便若无其事地仰头赏灯。
不知道是不是许临错觉,沈成玉似乎一直在偷偷观察她。
但女生眼睛里并未有恶意,甚至那种观察只是好奇成分居多,许临便也将这股猜想摁进心底,并未记在心上。
等待时间格外漫长,但灯光秀只有短短一瞬。灯光大亮的瞬间,许临微眯起眼睛,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
“走吧,去吃饭,我在附近餐厅已经订好了包厢。”张晏明道。
几人便风风火火朝外走。
烟花秀要凌晨才开始,这个时候还很早。大家想法不约而同,看完秀后先吃饭,最后再折返回来看烟花。
于是,又是一场人挤人的盛宴。
许临被身旁那位大叔挤得踉踉跄跄,本就走得极为艰难,那人看这边还有空余,继续铆足了劲往这边挤。
“别挤了,没位置了!”
许临有些不悦道。
但这话不知道是触碰到这人那根神经了,他继续往这边蹭,并且力道逐步增大。
许临顿感莫名,她正要去看看这个人到底为何如此嚣张时,眼角余光很快闪过什么亮眼的东西,许临略一反应,一股不祥预感漫过四肢百骸,她艰难地拉开与那人的距离。
察觉到异样的沈成玉微微偏过头来,甫一触及那人的眼神,脊背深处突然一凉。
那人的眼神,像是久未食肉的野狼,凶狠而残暴。
她下意识想拉许临远离,但此刻人挤人,根本挪不开距离。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注意那人的神态。
倏然,那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但那笑意并不达眼底。他猛然抽出利刃,直直刺向许临腹部。
许临离得极近,她双手紧紧制住那人递过来的刀子,但那人力气实在过大,刀尖正一寸寸没入衣物之中。
许临心头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