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扒拉着门框,语气有些急迫:“我想起来了,这些画里就有陆元丰那个时期的画作!”
许临激灵一下,迅速清醒过来:“什么?”
画作或许比文字更清晰明了,若是能在画里找到一些线索,那对许临找到那个劫来说大有裨益。
江晴迅速从其中一个柜子里翻找些什么,许临凑近了些去看,不多时,江晴摊开一幅画,神情稍显激动:“找到了,就在这一抽屉里。”
她指着字画道:“之前一直没想起来,今天你们来找字画我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条线索,差点就彻底忘了!”
许临随意从囊匣里拿出一幅字画,递给身旁的沈巡,自己又从中拿了一卷出来。
随着字画缓缓摊开,线条凌厉而色彩浅淡的一幅画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即便有些场景并不相象,但那竹林分明就是她在幻境中所见到的竹林。此刻竹林并未染上血沫腥气,绿竹随风飒飒舞动,竹林空出一大片地来,几位身着白色校服的年轻除劫师执剑而立,神色肃穆。
这幅画倒是同上回沈巡拿给她看的那幅画格外相似,唯有不同的是,此刻的弟子神情稍显稚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最大不过二十岁。虽说衣着一样,但许临并未在画作里捕捉到熟悉的人影。
但时间上大抵如此,想必后面或许真的可以凭借这些画作找到一丁半点线索。
思及此,她又拿起几卷字画,一一细看。
画中之人或肆意张扬、或内敛沉静,只不过找了这么久,仍是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许临不免有些气馁,看着囊匣里不到几张字画,手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她颇有些耍性子的意思,抛却手中画卷,凑到沈巡身旁去看他手中的画。她有意注意过,沈巡盯着那幅画看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了,就想着他这里是不是会有什么线索。
结果横着脖子看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说,还得了沈巡一句“你也感兴趣”的问话,许临差点栽个跟斗和字画来个亲密接触了。
最后还是拾起一卷字画,不大老实地继续翻阅。
结果真让她看到了一个东西。
打开画卷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便是陆元丰那张清冷隽秀的脸,不过此刻他没有往日练武时的肃杀之气,多了几分眉目温和的意思。
而正在他身前的那个人……
许临指尖下意识一抖。
“怎么了?”这时,沈巡忽然在她耳边问了句。那声音近在咫尺,明明是不经意地一问,却霎时让许临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她手重重一抖,条件反射般双手重合,本大开的画被她对折成两半:“没事。”
她一点一点从左往右重新卷起画来,顷刻,她又补了一句:“只是觉得这些画都大差不差,确实是那时候的东西不错,只不过并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沈巡若有所思地放回手中画,不置可否。
折腾了半个下午,硬是什么别的发现也没找到,许临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本来目的不在于此,却因一点小小线索转移了大半注意,还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将最后一卷字画看完后,三人踱步往外走。
一向多话的江晴在此刻奇异安静下来,也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许临不免有些惊奇:“你怎么了?”
“唔……”
江晴顿下脚步,低头努力思索着什么,喃喃道:“其实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陆元丰'这个名字,我隐约从哪里听过,不是你们提起的,那还有谁……”江晴顿觉不对。
这三个字在她脑中异常熟悉,曾经,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反复提及过。
知道这个名字的想必也是除劫师。那时她将所有除劫师的名姓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一对应过去,仍是一无所获,现在,她忽然想到,自己漏掉了一个可能。
随即,她灵光一现,一拍脑袋,“我突然记起来了。这个名字我曾从我儿子嘴里提起过!那段时间他嘴里总是念叨着奇怪的东西,我怕他中了邪,特意在他身上戴了避劫用的法宝,后来他症状彻底好了,我也就不当回事了……过了没多久,他还问过我那段时间他的行为怪异不怪异,有没有做出什么怪事出来。”
当然没做出什么怪事出来,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不当回事,转眼就将“陆元丰”这三个字给忘了。
那段日子,任轩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有时候,经常坐在小院的石凳上发呆,嘴里念叨着些模糊不清的字眼,她曾凑近了去听,也只艰难辨认出几个字,其中就有“陆元丰”这三个字。
她一度以为儿子是患上了什么病症,送到医院一番检查,医生却是告诉她任轩好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
她将信将疑,最后将压箱底的宝物掏出来,用红绳串起来挂在任轩脖子上,没几天,那症状竟然毫无征兆地消退了。
这番闹剧来势汹汹,去时惨淡,完全让人摸不清头脑。
但自那以后,任轩并未有过任何失常行为,她那忧虑也便逐渐散去。
所以即便后来许临、余银华他们在她耳边提了多次,她也没能即刻想起来有什么不对。
“他曾被什么东西魇住过?”许临顺着江晴思路走,又将已有的线索连结,脑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难不成,陆元丰的劫曾来过江家,附在了任轩身上?
此事极有可能。
劫附身常人身上后,常人并未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但身体不适感极为强烈。而任轩作为除劫师,感知能力不同于常人,即便被这么强大的劫附身,仍能从头脑中记起零星东西。
若真是如此,这只劫实属嚣张跋扈,跑到江家来不说,还敢窜到任轩身子里。
许临一下提起兴致:“您能联系到任轩吗?”
江晴一言难尽地看过来,那眼神分明写着:你觉得呢?
许临:“……”
她仍记得上回江晴和任轩围着石桌转圈圈的荒唐事,明了地点头道:“要是他回来了,请务必联系我。”
江晴无奈长出一口气:“放心。”
任轩神出鬼没惯了,连江晴都不能直接找到他,更遑论是许临。线索已经找到,就差一个引子。许临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
许临靠在副驾上,眉心微微发皱。
劫去到江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按照她之前的猜测,劫的目的该是她才对,难不成它还有未卜先知功能,知道几年后她会来到这里?
很快,她便否决了这种想法。倘若真是如此,那它何不在她幼年时期找上门来,那时的她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没有除劫视劫的能力,随便一只劫都能了结她的性命。
也就是说,劫并不知道后来她会拜余银华为师,它也并没有能力找到她。
它还有别的目的。
许临突然想起那个门谱,上面的划痕一眼便知是人有意为之。
还有那张画。
被人揉皱故意丢于书架脚下,那书架高而底座矮,若不是有意找寻,根本没人能发现得了。
由此看来,这便是劫的目的。
它潜入江家,划名姓,掩面容,为的就是不让人找到破绽。可惜它错估了后人保管门谱的能力,也忽视了还有沈巡这么个变量的存在。
一场它自以为的天衣无缝的布置在如今看来,便是破绽百出了,甚至颇有些弄巧成拙。也正是它这么一出手段,才让众人挖出其身份。
许临睁开眼,眼底逐渐清明透彻。
她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路灯稍稍发愣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回她家的路。
“我们这是去哪儿?”
她讷讷问。
“不是说了么?带你去吃好吃的。”
“?”
许临瞠目结舌,那时她以为沈巡不过是哄她的一句话,并未放在心上,竟没想到沈巡当了真。
——
沈巡似乎对商业街这一块很熟,驱车甚至用不上导航,一阵弯弯绕绕过后,精准找到一处停车场。
他带许临来的是一家西餐厅。
将近六点的南平华灯初上,暮色与金黄耀眼的灯光交相辉映,由近及远构成一幅靓丽的画作。
许临的视线从远处地平线移转回来,她很少吃西餐,自然对西餐不甚了解。就比如现在,餐厅的布置实在过于精致了些。
从进门那刻起,她心底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挠了下。
两支玫瑰横插在桌面之上,娇翠欲滴,平添几分旖旎。
昏黄灯光之下,许临随手点了两样吃食,并要了杯咖啡,便将手里的菜单递回到侍应生手里。
沈巡仍在翻阅菜单,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翻阅一页又一页菜单,熟稔地点了两道餐品。那抹红色仍在他右手腕上,白皙皮肤衬得这抹红愈发浓郁。许临眼睛轻扫过他的指尖,视线划过他的手腕,轻轻垂下眸。
菜品一一呈上。
沈巡将其中几样推至她跟前。
“这几样味道不错,你应该喜欢。”
他说。
许临稍有诧异,原来他重复翻阅餐单,不是为的他自己,而是想让她能有一个好的用餐体验。
她拿起刀叉,细细品味了一下嘴里的餐点,眼睛不由一弯,又连吃了好几口。她对食物堪称挑剔,但沈巡点的这几种恰巧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慢悠悠地切着手中牛排,正欲说些什么,侍应生又呈上了两样东西上来。
那东西放上桌面那一刹那,许临脑子短暂空白,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就听侍应生道:“你们的餐点已经全部上完了,这边是给你们准备的饭后甜点,这是为了契合今天的节日专门制作的,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轰的一声,许临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
她这才想起有什么不对劲了。
今天是情人节。
登时,许临面红耳赤。侍应生拖着盘子脚底溜得飞快,为的是不打扰两人谈情说爱,但他两还八字未撇,谈的哪一门情说的哪一门爱?
许临梗着脖子半晌没有动静。只听沈巡道:“不尝尝甜品吗?”
那声音带了些几不可查的笑意。
许临没脸见人,紧闭双眼,深吸了几口气才掀起一只眼皮去看摆放在一旁的甜品。
从甜品端上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甜品是两个黑森林蛋糕,本该是极其普通的,但它却是个爱心蛋糕,上面甚至用奶油精心画了两个小人,小人彼此相拥,面带笑意。
许临僵着手,一脸惨不忍睹。
她不由看向沈巡,却发现这人眼底竟盈着笑意,昏暗灯光下,他直直看过来,视线柔柔落过来,像是裹了层什么东西。
许临心里一动。